长篇《鹿鹿的迷幻花园》之
菟丝子
这天，小区保安叔叔李贵到鹿鹿家的花园里看鹿鹿，突然惊叫起来：“好家伙，怎么会有这玩艺儿？哪儿来的？赶紧着，鹿鹿，把它拔了！”
鹿鹿仔细1瞅，是一棵纤细的小藤，缠绕着月季花枝往上长，藤上长着些可怜巴巴的小叶子。鹿鹿很不明白：“怎样啦？这是什么东西呀？”
“菟丝子。一种寄生草。又叫黄藤子，豆寄生，就喜欢长在豆科植物上。你看，它长在这棵白月季的根上，早晚有一天，白月季会被它给弄死。”
“这么利害？”鹿鹿吐吐舌头：“植物杀手？”
“说对了，这类花就是一种植物界的寄生虫，关键是它不止寄生，它还要把供给它营养的主人给杀死。可怕就可怕在这儿。”
“哦，那我能不能把它单独种在一边呢？”鹿鹿并不想伤害这么柔弱可怜的小植物：“那样它就害不到他人了。”
“所谓寄生草就是寄生草，离开寄生体它还怎样活？它会找到其他植物，再去缠它们的。”李贵瞪着大眼珠子。
鹿鹿护着那小草：“把它隔开，不就行了？”
李贵看了看鹿鹿：“你就当东郭先生吧，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这玩艺儿的利害。”
鹿鹿把菟丝子小心肠拔起来，种到阔别月季花的一个角落里。
这天，爸爸长吁短叹地带回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齐叔叔和周阿姨离婚了。
“离婚了？怎么会？”妈妈吓了一大跳。
“离啦，而且周玲已出国了。”
齐叔叔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两人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直都是同学，又在同一个城市，平常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
妈妈一听，再次惊呼起来：可怜的北北！
北北是齐叔叔的儿子，也是鹿鹿最好的朋友。北北比鹿鹿大两岁，上六年级了。
鹿鹿也一脸惊骇地望着爸爸：“那周阿姨会把北北带走吗？北北跟了谁呀？”
他知道，班上的孩子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就得做一道选择题：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鹿鹿真没想到有一天北北也会遇到这样的选择题。如果北北跟妈妈走了，那鹿鹿就见不到他了。
爸爸叹了口气：“放心，北北判给了爸爸。你周阿姨不愿意带他到美国去。”
鹿鹿惊讶地睁大眼睛，妈妈赶忙说：“不是的，周阿姨要先到美国打理好，然后再回来接北北吧。”
鹿鹿随着爸爸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北北。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让鹿鹿崇拜的孩子，那就是北北了。北北成绩好不说，关键是他的乒乓球打得好极了，横扫全校无敌手，现在已是学校乒乓球队的队长，全市小学生乒乓球比赛的三连冠。跟北北在一起，鹿鹿除仰望还是仰望。
可是，北北左耳先天性耳聋，是个残疾孩子；而且鹿鹿还知道，周阿姨从小就对儿子没有耐心，她看着北北的眼光里恍如没有温度，和妈妈看着鹿鹿的眼睛完全不一样。是由于北北是残疾孩子吗？可那不是他的错呀。
北北也很少说话，在爸爸妈妈眼前像个没有声音的影子。他总是很安静地出入，很安静地读书、打球，历来不对爸爸妈妈提任何过量的要求。
只有和鹿鹿在一起，北北才会高兴地放声大笑。
比起自己来，北北真可怜。
所以，鹿鹿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和北北分享。
星期天，鹿鹿和爸爸妈妈一起到了齐叔叔家。
齐叔叔家完全不一样啦，像遭受了百年大洪水，到处乱七八糟。北北一个人在洗衣服，垫着个小凳子站在洗衣台边，全身都是水。妈妈赶忙过去帮他。
齐叔叔对着爸爸妈妈一个劲儿叹息：真受不了了，一个人还行，又要上班，又要拖个孩子，我现在才知道，难，真他妈难！
妈妈说：“让北北住我那儿去吧，你一个人带他哪成啊，让他和鹿鹿住一起，我来帮你带！”
齐叔叔眼睛里放出光来，北北却昂着头说：“谢谢阿姨，我自己能行。”
妈妈大声说：“你行甚么呀行？你一个小孩子，能干甚么？快跟阿姨回家去，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接你的！”
鹿鹿也攥着北北的手：“哥，跟我回家！”
北北难堪地望着妈妈：“可是，我得给爸爸做饭呢，他一个人，光饮酒不吃饭，会得胃病的。”
齐叔叔叹了口气，爸爸看看妈妈，妈妈也只好放下北北的手：“这孩子，这算甚么事儿啊！”
鹿鹿望着北北，从书包里拿出1幅乒乓球拍：“哥，给你！”
北北笑了。
又过了一个月，爸爸带回来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齐叔叔有新女朋友了！
妈妈还是那句话：可怜的北北！
第三个月，鹿鹿和爸爸妈妈被齐叔叔请到了家里，这回，齐叔叔家变得整洁漂亮多了，但屋子里却多了一个高高的短发女人，戴着1幅大大的耳环，又精明又时尚的模样。齐叔叔满面春风地说：“鹿鹿，叫朴阿姨！”
朴阿姨用力往鹿鹿包里塞糖果。
齐叔叔说：“请你们来，是想告知你们，替我高兴吧！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爸爸妈妈望着齐叔叔，面面相觑。
鹿鹿寻觅着北北，他一个人呆在阳台上，正在那儿仰望着天空，好像在找寻着甚么，鹿鹿走过去：“哥。”
北北回头朝他笑：“鹿鹿，你看，天空里有鸽子，我们老师说，看鸽子可以锻炼目力。”
鹿鹿正想说甚么，这时候，从北北房间里钻出来一个女孩儿，看上去比他们要大一些，脸上好像结着冰，没有任何表情。她的脚指甲上涂着红红的甲油，1双脚倒是很好看。
鹿鹿望着北北，北北喊了1声：“姐。”
鹿鹿望着那女孩子发楞，齐叔叔走过来：“哦，鹿鹿，认识一下，这是寥寥姐姐。”
寥寥斜了鹿鹿一眼，取下阳台上晾的鞋子，又钻进北北房间里去了。
鹿鹿对北北说：“哥，回你房间去，我和话要跟你说呢。”
北北把手插在口袋里：“就在这儿说吧。”
“回你房间好吗？我想单独跟你说，让那个甚么寥寥出来。”
“现在，那是她的房间。”北北耸耸肩膀：“要不，我们出去说？”
“甚么？你的房间成了她的房间？”鹿鹿嚷嚷起来。北北赶忙把他拉开。
晚上，鹿鹿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好想大哭一场。也说不清是为何，是为自己，还是为北北。
妈妈上来了，把鹿鹿搂在怀里，鹿鹿抬起头问：“妈妈，齐叔叔为何要和周阿姨离婚？为何周阿姨不带走北北？北北以后怎么办？”
妈妈望着天上的月亮，摇摇头：“儿子，妈妈也不知道……我说了，想把北北接过来，可齐叔叔和朴阿姨都不答应。鹿鹿，放心，北北会长大的，北北是个能干孩子，不是吗？”
鹿鹿用力把头顶在妈妈怀里：“哦，妈妈，妈妈……”
以后，鹿鹿会不断从爸爸那里听到齐叔叔家的消息，虽然有时候爸爸不想让他听见：
“寥寥现在改姓齐了，她妈妈说，随着继父姓，好落户转学到九中。”
“北北的跆拳道训练停了，齐放说，他现在忙不过来，要小升初呢。实际上，可能是那个朴阿姨不让他上了吧。”
“北北生病了，齐放还在出差，也不知道北北怎样了。”
“那个寥寥，听说钢琴比赛拿了个一等奖，你齐叔叔带着她和朴阿姨到印尼去度假了。”
这一天，北北突然随着妈妈来到家里，背着他那个旧书包，个子长高了一些，但看上去又黄又瘦。鹿鹿兴奋极了，围着他用力喊：“哥，哥！”
妈妈也很高兴：“鹿鹿，这下好了，北北可以跟你住一起了！”“真的？”鹿鹿抱着北北：“真的吗？你搬到我家里？”
北北委曲笑了一下，小声说：“姐姐的外婆来了，爸爸说，家里
住不下……”
妈妈说：“那正好！以后呀，北北永久住我们家才好呢！”
晚上，鹿鹿偏要和北北挤在一个小床上，北北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叹了口气。
鹿鹿吓了一跳，北北从来不叹息的。鹿鹿说：“哥，你在想甚么？”
北北说：“我想，要是我两只耳朵都聋了，那就好了……”
鹿鹿一下子直起身来：“哥！”
北北京大学睁着两眼，说：“那样，他们骂我甚么，就都听不见了……”
北北在鹿鹿家住了一个月，一天，齐叔叔突然来了，要把北北带走。
妈妈很难受：“为何呀？齐放，你和周玲这两口子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们这辈子都由着性子来，想结婚就结婚，想生孩子就生孩子，想怎样活就怎样活，可孩子怎么办？孩子是你们自己要生的，不是他自己愿意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生下来了又不好好养，不好好管，现在又要把北北带回去，你知道他在那个朴珍手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那家里，有了寥寥，谁还关心北北？朴珍能给他口饭吃就不错了！北北是你儿子，你得负起来！”
齐叔叔只会叹息：“我能有甚么办法？我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他搁你们家吧！”
“我愿意，”鹿鹿跑过去：“齐叔叔，就让北北一直在我们家，我愿意！”
齐叔叔说：“算了，我把北北送回乡下，送到他奶奶那儿去，那样，眼不见心不烦，大家就清静了！”
北北走了，临走的时候，对鹿鹿说：“鹿鹿，你帮我留意着，打听着全市乒乓球大赛的时间，到时候我还回来比赛呢！”
妈妈哭了。
那天晚上，鹿鹿在花园呆了很久。他蜷缩在凉亭里，一动不动。每当有心事的时候，他总会这样。那里是鹿鹿一个人的世界。
终究，他的眼光停在一丛绿藤身上，那藤萝正中有一丛干枯了的黄豆苗。怎样？黄豆苗死了？那还是爷爷随手撒下的一把黄豆长出来的。鹿鹿走过去1摸，黄豆的叶子一揉就碎。
怎么会呢？前段时间看它还长得好好的呢。鹿鹿很奇怪，当他再看清楚一点，只见那片缠缠绵绵的藤萝居然是那棵被他好心救下来的菟丝子，它现在长得很大，很多，蔓延成了一片小丛林了。
它是悄悄地、像条毒蛇一样渐渐爬过来的。
黄豆树被菟丝子吸干了汁液，活活给缠死了。
而菟丝子呢，在一旁得意洋洋，耀武扬威。
鹿鹿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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