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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形

这是一道慢上坡。初春的寒意没来得及消散,大地铺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阳光。在“吱吱呀呀”的声响中,耿瘸子蹲在架子车上,浑身冷得直打颤,脖颈深深地缩在领口中。驾着车辕的是黄香久,只见她撅着两瓣浑圆的屁股,使劲地拉着车,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败家娘们,晚上胡骚情,活生生的狐狸精,纤细的腰肢使不完的蛮力,现在,腰板倒像面条一样软,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女人!耿瘸子埋怨着,他真想跳下车来,帮女人推一把,但一想瘸腿的走姿像跳舞一般时,他忍住了。女人是要面子的,她不愿自己的男人当作别人的笑料。这个女人,他总是难揣摸心思,晚上搂在怀里是一种百依百顺、小鸟依人的样子,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起来,黄香久小时候由于发高烧,导致耳朵失聪,按理来说,说三道四、论人是非的话充耳不闻,耳根子清净了,心态就平和了,可今天到批发市场时,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她铁青着脸推着空车回来了。一问原因,说是张大头一会儿对她指手画脚,一会儿对她动手动脚!耿瘸子在家坐不住了,提起瘸腿,一屁股坐上他的“专车”,他要和张大头理论理论,他腿瘸嘴不瘸,他对自己的那张破嘴充满自信,而黄香久来搬救兵,论其本质,是搬这张嘴而已,否则,一股大风都能刮倒的他还能干什么呢?

翻过慢上坡就是批发市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耿瘸子直接找到了张大头的摊点。张大头没事人一般,正和一顾客把手伸进棉袄里摸价钱。

“张大头,你亏你先人!你有两个臭钱不知姓啥了?”

耿瘸子来了个先声夺人,他想在气势上站在上风头。

张大头像落汤鸡般浑身打了个激灵,纳闷地盯着耿瘸子,嘴里泛不出一个词。

“你连残疾人都敢欺负,大家过来评评理,看他是不是人?今天我来教训教训你这个狗娘养的!”

耿瘸子怒不可竭,也失去了准确的判断,他竟伸出双手去抓五大三粗的张大头。双手在空中被拦截,张大头清醒了,他摁住耿瘸子的双肩,顺势一拨,耿瘸子如陀螺一般单腿旋转起来。

“我告诉你,你的女人把一公斤当作一斤,我手把手地教她,我怎样欺负她了?你的女人耳聋心没有聋,咋让我背黑锅,你张着臭嘴乱骂人,嘚瑟啥呢?今天我让你满地找牙!”

还没等张大头抡起巴掌,只听到对面“嗷”的一声,黄香久冲了过来,冷不丁地对准张大头的胯部就是一脚!

张大头龇牙咧嘴地痛得蹲在地上……

在人们的叫嚷和与劝说下,打斗草草收场了。事后人们感叹道,招惹谁都行,可不能在这两位太岁爷头上动土!看起来是残疾人,貌似弱小,都是不要命的主,搭档起来,更是如虎添翼!

黄香久把批发的瓜果蔬菜运到摊点,这里就属于耿瘸子的阵地。他一边归类一边核算零售价,等到一切心中有数时,然后左手拿起低音喇叭,右手拿着一快板,唱开了:

“芹菜油菜娃娃菜,大蒜生姜是药材。

白菜香菜包包菜,红薯番茄能防癌。

红蒜白葱苦苦菜,粉条牛肉调芫荽。

萝卜豆角青蒜苗,辣椒土豆伴蒜苔。

生菜菠菜油麦菜,苦菊洋蒜调海带。

韭菜芥菜空心菜,葫芦茄子掐芦荟。

香菇蘑菇金针菇,黄瓜苦瓜人人爱。”

……

耿瘸子这样一唱,人们起初认为是耍猴卖艺的,一下子蜂拥而至,等弄清真相,又不禁哑然失笑,不过这样一来一往,便达到耿瘸子的目的。这条街其实是一条巷子,位置偏僻,但耿瘸子头脑活泛,在秤上平一点,在菜上搭一点,在价上让一点,倒能赢得不少回头客。“酒香不怕巷子深”嘛,菜的新鲜、多样就是保证,这就是黄香久每天到批发市场的原因。

张大头就是常客。开始时,他是来秋后算账的,说黄香久在他裤裆里的那一踢,他可能是废了,等于把他女人踢跑了,让耿瘸子给他赔个女人,面对这样说话真假难辨的无赖,耿瘸子也自知理亏,给他摆了一桌压惊酒,自己亲自斟酒,黄香久作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瓶马尿灌下去,忍不住豪言壮语,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不是黄香久提醒晚上没有给猪喂食,他二人差点结为八拜之交。

更多的时候,耿瘸子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为下一拨人流蓄积力量,一摸到兜里硬邦邦的,有时真忍不住哼几曲。但他还是有难言之隐的,你说这个不争气的女人,结婚快四年了,肚子里为啥没有一点动静?这朵只开花不结果的黄花菜,是缺少籽种还是缺少肥料?在生意上,取长补短,“夫唱妇随”,日子红火起来,难道他们夫妻二人不能搭档着生下一儿半女吗?

第二天一早,医院,妇产科在门诊的一楼,产科在西,吵吵嚷嚷,门庭若市;妇科在东,倒是冷冷清清的光景。耿瘸子挂好号,敲了半天妇科的门,就是不开,明明里面有人说话嘛?不一会儿,门开了,冲出一个少妇,头发凌乱,红着脸,一脸委屈的样子。耿瘸子想,敢情她遇到麻烦的病了,等到他领着黄香久走进时,一看原来是三十开外的男大夫。大夫漫不经心地听着耿瘸子嘴里东一句西一句的“症状”,他把目光投向黄香久,在她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夜生活咋样?耿瘸子挠了挠头,说道,不花钱就没上过帐单,也没个准数,看心情了。大夫忍住笑,心情似乎好起来了,说道,这可能是习惯性流产,主要原因是怀孕期间,强度过大所致。耿瘸子问大夫,强度是啥意思?大夫把他瞪了一眼,不出声了,只是低头开药方,药方开好后,说道,强度过大的意思是晚上悠着点!

耿瘸子在18岁参加了农村义务兵,在一次“跳马”体能考核中,由于不得要领,逼急的他像公牛一般,直接从跳马上叉腿冲了过去,由于不用双手支撑过渡,腚部挂在跳马的边缘,一下子脱离轨道从跳马上斜翻下来,造成左髌骨粉碎性骨折。第二年正赶上部队复原,农村兵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放羊的依旧放羊,犁地的照样犁地,耿瘸子却塞翁失马地在乡镇分配了一个正式工作——在粮站上班。这是个肥差,在那青黄不接的年代,与粮食粘上关系,将牵扯一家的生命线啊!

在亲朋好友的撮合下,耿瘸子开始了相亲。更多的是未谋面的,只给他送来了照片,耿瘸子把照片收集起来,厚厚的一摞,足有扑克牌那样多,然后又摊开一张一张地压在办公桌的玻璃下面,时不时在算完账后瞄几眼,似乎都成了自己的女人。耿瘸子是有点遗憾的,在他的这副“扑克”牌中,就是缺少“大王”,他打小喜欢小巧玲珑型,瓜子脸、剪发头、杨柳腰的女人,只可惜都是农村户口,他下定决心要找个吃商品粮的,这样才能和自己“铁饭碗“门当户对。机会来了,黄香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不但是吃商品粮的,而且在供销社上班,她的父亲是供销社主任,也是自己喜欢的“袖珍”类型,只可惜是聋子,在小时候由于发高烧导致失聪,也影响语言表达。耿瘸子也掂量了自己的轻重,他也是个残疾人,只要是城市户口,还指望找个怎样的人呢?只要是会过日子,能生娃的女人就行。一切顺理成章,两人组成了一个家庭,接着江河日下,先是黄香久被辞退了临时工作,接着粮站卖断了耿瘸子的工龄,也停发了商品粮,一夜回到解放前!耿瘸子用卖断工龄的钱,买了粮站的两间房子,算作是自己的家,给女人置办了一个架子车,给自己买了一杆秤和一把藤椅,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他每天躺在藤椅上,看着黄香久出出进进搬运菜蔬,他帮不上忙,更蒙得慌,他多么希望有人听听他唱唱歌也好,听他吹吹牛皮也行啊,要不迟早和黄香久一样不会说话了,有这个可能!他对自己说。不知什么原因,他想起了一个人。那是他找对象的鼎盛时期。有一次,他给各队分配玉米救济粮,有个姑娘在他眼前绕过来绕过去,等到领救济粮的队长都走了,他在粮库清理余粮时,这个姑娘怯懦地向他走来,嗫嚅地问他,耿大哥,有水吗?他回过头,这个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红格子上衣,衣服虽有点旧,但很干净整齐,身材高大,脸蛋红彤彤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招人喜欢。耿瘸子说,对面就是我的宿舍,你自己找水喝。这样漂亮的姑娘有求于他,他是求之不得的。等到耿瘸子忙完后来到宿舍时,天已到了晚上,没想到姑娘还在宿舍,正在撅着屁股擀面,一看到他进来,把身子收了收,不好意思地说,我闲着还是闲着,给你做顿饭,看把你一天忙得。晚饭很快端在饭桌上,耿瘸子尝了一口,说声香香,那姑娘说,耿大哥爱吃的话,我给你天天做饭,你要我做吗?这就是一个农村姑娘最单纯、最直接的恋爱方式!她不等耿瘸子的回答,接着说起她的家境:我家姊妹多,我是老大,有上顿没下顿的,前几天,我爹打算把我嫁到山里去,只是换回一口袋豌豆种子,那人我见过,和我爹一个年龄,胡子白茬茬的,我就是不甘心!我有的是力气和手艺,我保证你在炕上盘腿吃现成的!你若喜欢孩子,我给你生一炕的娃!我家也不拖累你,你只要给我家一口袋豌豆,我家也愿意,你是公家人,名声也好听呢?我也能沾上你的光;即使你流落街头,我陪你乞讨要饭!姑娘说完,把低下的头抬起来,她是直率而自信的,她炽烈而无所顾忌的表白,听得耿瘸子心一颤一颤的。此情此景,耿瘸子再也无法拗过自己的性子,他抓住姑娘的手,捧起她的脸庞,忍不住亲了她,在她的躲躲闪闪中同居了。她叫王小娟,那晚耿瘸子叫她娟。那晚耿瘸子睡得太死,隐隐呼呼听到娟给他反复安顿,让她务必八月十五前到他家提亲。第二天,他的娟不辞而别,他正赶上去到县上参加了有关粮食会议,等到他返回时,已到了八月二十,再一打听,娟已在中秋节被一毛驴驮到深山里去了,从此音讯全无。他辜负了娟,从此,耿瘸子发誓,他再不娶农村女子,他已错过了农村的娟。

后来,他娶了城市户口的黄香久,说起来两人也“门当户对”,谁也不嫌弃谁,一个凭嘴,一个跑腿;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两人协调互补,黄金搭档,每天也能够顺利地把太阳推下山。现在一想到娟曾经“我给你生一炕的娃”的表白,怎能让他心里平衡呢?哎,过去的还得过去,这就是命!耿瘸子思忖着,世上的缘分、命运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大夫的“悠着点”的药方,好长时间羞得耿瘸子对脊梁骨没有了感觉。该让女人静养保胎,可问题是生意一人玩不转,即使真正买头驴拉车,驴能把货物搬上搬下吗?驴会讨价还价吗?看来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他的瘸腿上,他后悔当时摔坏髌骨时,咋没有摔断腿,腿一断能安上假肢,多少有点支撑,不像现在这样,右腿的力量和重心全部用于拖上左腿,哪能顾得上搬运货物呢?看来当务之急,是截掉左腿安上假肢。耿瘸子主意已定,瞒着医院。

主治医生听了他的手术要求后,呵呵地笑了两声,倏忽板着面孔问道,要不顺便把你的头截下来?按个狗头玩玩,反正也不好使了。随之他严厉地说,你这不是无事找事吗?好端端的腿,你说锯掉就锯掉?不过——可以考虑换个髌骨,医院去做,要花不少钱,你和家人商量商量吧?我可以推荐一下你。

耿瘸子回家后和黄香久商量了一下,医院做了咨询,手术大夫对她们的现状很是同情,最后达成共识:全部费用享受八折优惠,安装一塑料髌骨,最让耿瘸子心花怒放的是,手术也有套餐,就是免费给黄香久修补耳膜!

耿瘸子拿出多年的积蓄和卖断工龄的工资,张大头也慷慨解囊,总算凑够了手术费用,头烂不在一斧头,耿瘸子豁出去了!

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乡邻们忽然发现耿瘸子夫妇出没在小巷子里,撵上前问道,耿瘸子,你的腿能走路了?耿瘸子生气地说,腿和你一样了,以后可不能再叫瘸子了?跟在后面的黄香久说,能一样吗?他换了个塑料的!人们更吃惊地问,耿瘸子家里的,你也能听见了?耿瘸子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她是我的一个套餐!人们听得云山雾罩的,这是个爆炸性的新闻,在乡镇越传越玄乎。

不管怎样,一切存款都清了零,一夜回到解放前,日子还得继续,孩子还得接着生,帐债还得亲自还。

张大头自然成了座上宾,他摸着耿瘸子的塑料膝盖说,早知道是塑料的,还不如给你多借点钱,换个钢筋的,石头的也行啊,这样打架时也是个暗器呢?耿瘸子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话说回来,当务之急,是怎样赚钱的问题。张大头若有所思地说,听说供销社开始收购甘草,你老家不是在山里面吗?对你来说,这可是商机啊?可别错过!黄香久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耿瘸子只是一人到了山里,租了间房子,挂起了收购甘草的招牌,顿时,山里掀起了抢挖甘草的高潮。有一天,来了一位卖甘草的少妇,身后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耿瘸子抬起头,霎时怔住了,这不是王小娟吗?是他曾经的娟,冥冥苍天,难道此行是从深山来挖这棵甘草吗?真所谓“性如醇甘,形似丛草”啊?王小娟也很惊喜,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把孩子向前拉,说到,火儿,快叫叔叔,快叫……

一阵阵风吹过,打乱了王小娟的刘海,几根发丝趁机缠住了她的嘴唇,耿瘸子真想伸出指头去揪住这几根捣乱的发丝,王小娟转过身,望着蓝天上的白云,缓缓地说道,他死了,是老溢血,我娘俩过得很好,耿哥,你过得好吗?你的腿治好了?!对于王小娟,他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他多么希望给她说点什么,给自己一个慰藉,但还是被她拒绝了。王小娟说,耿哥,我们只说以后,对,只说甘草。

随着收购数量的加大,耿瘸子力不从心了,王小娟自然主动帮忙。验货,过秤,筛选,剪枝,晾晒,装运等程序,使她屁颠屁颠地没个闲工夫,耿瘸子坐在树荫下抱着火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王小娟回头莞尔一笑,说到,耿哥,火儿的小名好听吗?耿瘸子说,好听好听,你起的?王小娟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道,你知道这名字什么意思吗?耿瘸子想,与火有关,不会是在火里怀上或出生吧?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摇了摇头。你好好想想嘛,过几天给我想好!她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过了几天,她开始检查上次留的“家庭作业”,一看到耿瘸子把个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摇晃时,生气地说,你这榆木疙瘩,你不会把这两个字前后换换啊?说完鼻子“哼”的一声,手牵着火儿回家了。耿瘸子想,大不了又是啥文字游戏,一天给他送饭又是生意的,差不多自己累成了甘草了,还哪有心情猜谜语啊。晚上,耿瘸子一人无聊,反正闲着还是闲着,他梳理了一下思路,火儿——儿火——耳火——耿,耿瘸子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给孩子起名,为什么以他的姓氏呢?难怪火儿和他的长相如此相像,他隐约感到他和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是谁的种?

是你的。

你确信是我的?

我确信。

你发誓?

我发誓,不是你的,天打五雷轰!

你心甘情愿?

我心甘情愿!

为什么?

黄香久抬起头来,直视着张大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要的是伴侣,不要搭档。我俩谈对象时,我只看中了他的工作,他也是冲着我的城镇户口;我俩生活时,责任明确,我批发他零售,完全是合作伙伴;我俩在看病时,给我医治无不过是他看病的一个优惠条件……一句话,我俩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关系,而是分工明确的搭档关系。你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大街上动手动脚,暗地里资助、鼓励我,为了我与女人离婚,虽然混账一些,但毕竟是爱我……

冬至节气到了,按照风俗是吃饺子,这也是一个欢乐团聚的节日。黄香久一大早包好饺子,她在等张大头的敲门声。晌午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耿瘸子,身后紧紧跟着王小娟娘俩。

空气似乎凝固了,谁都没有贸然出口,都在等对方说话。忽然,耿瘸子“扑通”一声在黄香久面前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

我耿瘸子,膝盖是塑料换的,没有硬度,是个软骨子,我今天给你跪下了;你黄香久,是个聋子的话,我也犯不着这样,现在你能听得见,我就掏心掏肺说几句,只求你放了我,我也不是陈世美,我只是想要个孩子,我俩结婚五年了,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俩就没有夫妻缘,也就没有子女福。现在,我有儿子了,娘儿俩找到了我,你说说,我还忍心抛弃她们吗?如今,只有求求你了,放了我们吧,你还年轻,你的身体也康复了,找个适合自己的嫁了吧?

耿瘸子说到这里,从王小娟手中接过一沓沓钱,说道:

这是我生意所赚的钱,包括这些房子,所有家产,都是你的,我净身出门,你看行吗?

耿瘸子把头低下去,一直低下去……

元宵节那天,是个明媚的日子,耿瘸子和王小娟喜结连理,鞭炮的烈焰交融在霞光之中,似乎是空中飘浮的气球,整个山村沉浸在欢快的氛围之中;医院,黄香久痛得哭爹喊娘,随着“哇”

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张大头激动得手足舞蹈,生了生了,终于给我生下儿子了!

.12.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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