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走到了花海中央,“师父,想不想碰碰它们。”花千骨伸手摘下一朵鹤望兰递给白子画,脸上依旧在笑,笑得眉眼弯弯,笑得看不出情绪。今日,她的笑比从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多,似要倾尽一生的笑颜。白子画垂下眼眸,掩盖住心底的不安。接过她递来的花朵,看着那花瓣在自己的指尖失去生机,一片片凋谢。转身看去,从花海外一路来到这里,所有他碰到的花朵都枯萎了,从小时候开始,他便知道,这些美丽的事物从不是自己所能触碰的。无奈的回答;“想,但是,不能。”忽然胸口一闷,口中腥甜,“咳咳……”花千骨担忧的看着他,明眸善睐,似已了然,“师父,你的身体……”白子画压抑着咳嗽,安慰她,“咳咳,没事的。”花千骨低着头眸中一片悲伤,声音低落,“师父,不要骗我了,你已经九万五千岁了。”“小骨,我没事。”白子画轻声说道。腾蛇乘雾,终成土灰。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就算是拥有无尽生命的神也终有一日会逝去,生与死是补课避免的,何必如此在意?花千骨抬眸看他,忽然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师父,对不起了。”白子画周身忽然出现了一圈血色的咒文,围绕着他旋转,将他困在其中无法动弹。因为刚刚太过放松,没有提防她,再加上他大伤未愈,身体虚弱,现在一下被困的死死的。眸中再也不能平静,一颗心一点点沉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正在应验——一种将要失去最珍贵、最心爱之物的预感。“小骨,你要做什么?”花千骨站在他的对面,双眸微暗,一丝丝不舍与留恋在眸中荡漾,却依旧很平静,平静的站在那里,平静的面对死亡,平静的对他说道:“师父,你的命运由我来帮你解脱吧。”就算失去了修为,她也能用血咒将他困住,也能牺牲一切将他拯救。白子画睁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中早已慌乱,即将逝去最珍贵的事物的感觉如藤蔓般将他的心包裹,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小骨,不可以。”花千骨闭着眼,樱唇翕动,咒语默念出口。
眉心处的印记发出金蓝色的光华,一抬手,岛外平静的湛蓝色海水扬起滔天巨浪,向她涌来。温暖的海水缓缓将她包围,就像母亲的手轻轻触碰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在水中,她可以像鱼儿一样呼吸自如。幻术失去作用,露出干净的长发与衣裙。银色的发丝散开,在水中随着水流微微荡漾波动。衣裙上精美绝伦的银色暗纹似有生命般的流动。流苏摇曳,淡蓝色的海水衬得她越发清丽。“我的朋友们,时光飞逝,沧海桑田,我已经再也无法像曾经那样驭使你们,但我还有一身血肉与魂魄,请你们与我结缔契约,给予我力量。”花千骨淡然睁开一双美目,平静地望向白子画,朱唇轻启:“万物初始之本的水,我以司水之神的名义,献祭吾之神身,破碎吾之神魂,请求你洗脱他所有的劫难,以我之命格为载体背负诅咒。”白子画被困在血咒之中动弹不得,指节因过度的心痛而变得青白,海水将他浸没,淡黑色的煞气自他的魂魄中分离。那是,他身为天煞孤星的诅咒,是他忤逆天地存在于世所付出的代价。及膝银色的发丝随着煞气的离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如墨一般乌黑光亮。煞气随着海水的波荡,涌向花千骨,将她包围在其中,慢慢渗入她的魂魄。直到海水退去,花千骨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因为法术的消失,白子画周身再也没了禁锢,身体不断颤抖,上抱住了她,“小骨!”花千骨微睁着双眸,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倒在白子画的怀中,身体已经变的有些透明,有一片片晶莹的碎片从身体中飘出。白子画紧紧地抱着她,手放在她姣好的脸上,没有感觉一点温度,只是一片冰冷。心很痛,就像在被千万把刀,一下下凌迟,割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种感觉在他一生中九万五千年的岁月里从未如此过。
“鹤望兰。”花千骨伸出手,指着远处那些并没有被海水淹没过的鹤望兰,声音有些微弱,也有些急切。白子画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指,淡金色的光华一闪,一朵鹤望兰被带了过来,落在他的手中,却再也没有枯萎,依旧鲜艳美丽,娇嫩的花瓣柔软绽开,接触着他手上的肌肤,很舒服,但他再也没有兴趣去感受。伸手放在花千骨的手中,但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朵鹤望兰,鹤望兰就枯萎凋零,干枯的花瓣从她的手中一片一片飘零于地,再无生机,就像是她的生命一般走到了尽头。“成功了。”花千骨看着手中枯萎的花,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没有丝毫因为自己即将逝去而悲伤。魂魄一点点离体,苍白的唇轻抿,“师父,好好活着。记住,除妖神,平六界,定乾坤。小骨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不要说话。我会救你的。”白子画的手贴在她的背心,神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她的体内,想要挽留住她逝去的脚步,却如泥牛入海般没有任何作用。无尽的恐惧充斥在心中,让他几乎窒息,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唇在不停的颤抖,苍白的脸比花千骨的好不到哪去。“你答应过我的,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我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会呆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永远不会让我独自一人。”他知道她喜欢鹤望兰,鹤望兰,永远仰望着天空的鸟儿,向往着自由和那片蔚蓝,可她为了守护他甘愿放弃一切,将自己束缚在他的身边。“是啊,我答应过你。可是,我没有那么诚实守信,我也会食言的。”花千骨仰望着天空,意识逐渐模糊,涣散的眸中依稀有着回忆之色。记得那时候她还很小,站在书房外,听着他对他的父亲白仞寒说:“她是神界最后几个上古神族后裔,也可能是我未来的天后,我不能让她爱上任何人,所以她必须留在长留。”“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你允许我待在长留神山是因为我和你是最后两个有着上古神族血脉的神,是因为我配得上你,是因为我有成为天后的资格。对不对?可是我……还是爱上了你,师父……几万年了,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点点?”白子画如遭雷击,有什么事实在水落石出,半晌无力的闭上双目。爱,怎能不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是,爱与不爱又能如何?
神拥有无尽的生命,而他只能活短短几万年,他将她留在身边,却并没有让她成为天后,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她,所以,他封闭自己的心,忽视自己的感情,告诉自己并不爱她。因为太在乎而无法去爱。他的眸子深沉如海,隐忍着痛苦,脸上变幻莫测,双臂紧紧的抱着她的身体,声音急切有些哀求,“小骨,我爱你,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花千骨脸上生机渐渐消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呓语般轻声说道;“是吗?真好。”最后一抹光芒自她的眸中泯灭。“不!”成千上万晶莹的碎片从白子画指间划过,四散于空中,而他却无力挽留。最终,只剩下白子画一个人呆坐在花海中,四周静谧一片,再也没有了她清脆的笑声。“小骨!”痛苦的呐喊冲破云霄。天地骤然昏暗,海水翻腾咆哮,似在为它们逝去的神送葬。
汹涌的海水不断的撞击着山壁,崖上,魅月站在那里,修长的手指间闪烁着紫色的光,一些散落的碎片从四面八方向着紫光涌来,另一种微弱的光芒从手中发出,竟是花千骨的一缕魂魄。魅月勾起薄唇轻笑。幸好一开始就将妖神之力直接灌输进了花千骨的魂魄中,在白子画废掉她的修为时妖神之力依旧在她身上,现在花千骨魂飞魄散,但每块魂魄碎片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妖神之力,他只要收回自己的妖力就可以将花千骨的魂魄碎片一起带过来。再加上他懂一点儿魂魄修复之术,虽然将花千骨的魂魄完全聚齐会稍微浪费点儿时间,不过花千骨将是他用来牵制白子画最好的筹码。眺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远处的一座小岛上那个人正撕心裂肺的呼唤着挚爱的名字,就像……当年他一样。魅月看着手中那缕魂魄,细长的眼眸中是无助的迷茫,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一样,口中喃喃说道:“花千骨,这次好像是你赢了,但我还是不相信,这个世间有所谓的爱。”抬眸看着远处,听着远远传来的白子画已经崩溃的呼唤声,手中那缕魂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抖。魅月迷茫的眸子里似乎有着不忍。毕竟,花千骨以前对他真的很好,把自己当作亲人,而白子画……耳边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一如从前那般冰冷而又蛊惑人心,仿佛跨越亘古传入耳中,“怎么?心软了?”似有些嘲弄,“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的母亲是如何魂飞魄散的?泠锦是如何魂飞魄散的?这个世间唯一两个给过你温暖的亲人都被他残忍杀害。让他受这点苦算什么?”从魅月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似在挣扎纠结着什么,最终又恢复了阴鸷和邪魅,“心软?笑话!我恨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心软?”那声音轻笑,“我果然没看错你。”
说完这句话,那个声音就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幻觉。魅月面容冷酷,带着怨毒与仇恨,转身离开悬崖。白子画称帝第六万三千一百年,司水之神花千骨,殁。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神界志》花千骨死后,司狱上神魅月忽然叛出神界,承认自己是妖神,并向神界宣战,百日之后,妖魔两界大军将兵临神界。白子画应战,花千骨的死让他万念俱灰,虽然白子画知道是自己害死的她,但无论如何他都想杀了一手策划的魅月。白子画翻阅所有的古籍,试了各种方法,最终也只是凝成一副与花千骨生前模样别无二致的身躯,但还是无法将花千骨救回。白子画无奈,将这具身躯冰封于极寒之地,每日去看看当做花千骨还活着。魅月得到这个消息时笑得很开心,这说明他押对宝了,而且也省了他不少事,转身对着被一团紫色的妖力包裹的魂魄问道:“你若是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肯定会很高兴的,对吧?也正因为你对他如此重要,我才要将你救回来,你将会是我最好的筹码。”之后魅月又突然向六界公布了神界各个重臣的贪污行为及罪证,数量之多,数额之大令人咂舌。神界暗中盛行千百万年的迂腐之风,尽数暴露于世人眼底。
一时间,神界在六界的声望一落千丈,到处人心惶惶。群臣胆战心惊,当今天帝清政廉洁,痛恨贪污之辈,凡是被发现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众人为求自保,不顾神界安危,大敌当前,竟受魅月蛊惑,带着家眷财产选择投靠于他。一夜之间神界不知走了骨干之臣,大战将近神族之间仍在为一些小事争端不断,白子画怒极反笑。神界将灭,已成定数。神忘记了他们存在的使命,神遗弃了六界苍生,那么六界也不再需要神的存在。神界早已被自私的yuwang充满,神变的贪婪势力,为了钱与权不择手段,争执不休。有谁还记得神为何存在于这个世间?有谁还记得守护苍生,守护六界的使命?也罢,这样的神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遗忘了使命的诸神还有什么不被六界抛弃的理由?一百天于神永恒的生命来说实在太过短暂,转眼间就到了大战这天。战场之上,一片肃杀之气,两军对垒,冰冷的盔甲折射着寒光,妖魔大军足有千万,不光有妖魔,还有各种异兽,数量上不知比神界军队的人数要多多少倍,个个耀武扬威,气势嚣张。但神界士兵也并不退缩,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修为也很高,甚至能够以一敌百。这场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两方的首领自然是白子画和魅月。主轴的二人面上都没有表露出什么,一白一黑,一个清雅淡漠,茕茕孑立;一个邪魅慵懒,阴鸷尽显。仔细一看他们的相貌似乎有一两分相像。“你不是司狱神君之子。”白子画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即将面对生死之战的紧张。魅月脸上依旧是招牌式的邪魅笑容,很有耐心的解释,“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了?当年,我不过是在火烧司狱神君府邸时发现那里的怨气很重,就在那里修炼,没想到不小心走火入魔,暂时失去了记忆与法力,身体也变成孩童的样子,结果就被你们误认为是司狱神君之子。真正的那个早就被烧死了。”“那么,你是谁?”白子画似乎想起了什么,眯起了双眼。魅月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怨恨,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整个表情看着无比怪异,“怎么,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吗?我亲爱的哥哥,失去挚爱的滋味如何?”白子画脸色一白,原来魅月真的是自己的孪生兄弟,被父亲抛弃的那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魅月声音散漫,“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报复你,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痛苦与不甘。”费尽心思,筹谋多年,只为将白子画拉下地狱,为了让他像自己一样,为了平复内心的不甘,还有最重要的是为母亲报仇,为泠锦报仇。是的,魅月不甘心,同样的血脉,同是天煞孤星,凭什么,白子画就是正,而自己就是邪?凭什么白子画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自己却要卑微的活着,任人侮辱欺压?他听母亲的话,努力的包容、善待他人,不去恨,他努力的做一个好孩子,只为了留住母亲给他的温暖,他不去奢求更多,只要平凡的活着就好。可是,为什么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泠锦给了他美好而青涩的爱,让他付出了全部的感情,在那最难忘的日子里,给了他一生刻骨铭心的回忆,包括爱,也包括背叛,最终,却只留给他一句对不起。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残忍的抛弃了他,只留他一个人?而白子画呢?从小到大地位尊贵,受人敬畏爱戴,能受过什么苦?还有人在他身边守护着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这样不公?白子画无力的叹息,“你若是不甘,想报复我,大可杀了我,何必要连累其他人?”“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让你痛不欲生才是我真正的目的,而且这个你大爱的六界我一定要覆灭。”这六界如此不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会为她报仇的,也会阻止你覆灭六界。”白子画语气带着一丝寒凉,冷若冰霜的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不怒自威。“那么,开战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让一切都在今天尘埃落定,几万年,是时候了结了。魅月手一扬,手中多了一柄弯刀,刀身呈半月形,闪着妖异的黑紫色光华,铭刻着华丽而繁复的黑色咒文,纹路精美如行云流水,极强的怨气与煞气附着于上,杀气极重,整柄刀显得阴森神秘,普通的兵刃若遇到它一定会被腐蚀干净。白子画神色一凛。噬魂刃!
这把弯刀居然是噬魂刃,上古时期妖神本尊亲手所铸,可以通过吸收怨气和煞气暂时增强刀和主人的法力,没想到居然在魅月手里。“进攻!”魅月手中的弯刀一挥,半尺长的紫色光刃直向白子画斩去,身体也同时向前袭向白子画。千万妖魔为之癫狂,咆哮嘶吼,凶残暴戾,杀声震天,邪气扫荡来,黑压压一片向神界军队狂涌而至。白子画面不改色,一声令下,“杀!”坐骑电射而出,神族兵将手持长戈,锋利无比,奋力挥动,于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血肉破碎之声响起,不断收割妖魔生命。横霜剑出鞘,执剑在手,抬手一挡,剑将光刃破开,横剑在胸动作如行云流水,“叮”的一声,正好挡住了魅月随之劈来的弯刀,声音刺激耳膜,震耳欲聋,衣袂飞扬,飒飒作响,飓风以二人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手中用力,向上一挑,将魅月抛入半空中,飞身追上,二人针锋相对,金属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紫光与银芒交织空中,绚丽夺目,激起的气流不断扩散。太阳高照的万里晴空早已浓云滚滚,不见天日,压抑非常。高空之中烟云弥漫,白子画与魅月打得难分难舍,山崩地裂。低空之中尘土飞扬,神族与妖魔混战不休,飞沙走石。正与邪,神与魔,无不一身血色染红盔甲,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没有退缩,没有畏惧,反而越挫越勇。魅月修为本远不及白子画,但近日诸事繁多,锁骨链,天雷过体,上古禁术……都让白子画的修为丧失了许多,再加上魅月手中的噬魂刃不断的从下方战场上吸收死伤者的怨气,两人一时间打得平分秋色。刀光剑影,笼罩天空,在横霜与弯刀又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火星四射,振聋发聩,两道身影终于分开,一黑一白于高空中对立。白子画执剑而立,左手拇指划破食指,以血凌空画出复杂的符文,淡金色的光华闪烁,带着来自上古时的神秘与威严,薄唇翕动咒语出口,“我以天帝之名,召唤上古神兵,以杀止杀,为我所用!”光芒闪过,虚空开启一道厚重的大门,千万神兵整齐划一,自门中走出,以剑撑地,向着白子画单膝而跪,气势恢宏,“吾等听令。”魅月脸色微微苍白,眸中决绝,同时以血施术念咒,“我以妖神之名,唤醒万兽之魂,血洗天下,以我为尊!”
黑气弥漫高空,无数透明的巨大身影显现,仰天长啸,狰狞凶残,丑陋的头颅向着魅月低下,声音沙哑低沉,“遵命,吾之主。”白子画持剑再次向魅月袭去,身后的神兵随他一起冲锋,魅月不甘示弱,飞身迎上白子画,万兽随之迎上神兵。一时之间,上古战歌响彻天地,正邪之气毁灭万物,高空相撞浩荡的神魔之力游走扩散,连地面战场上交战的两军都受到了波及,被抛飞出去。白子画与魅月瞬间已交战上百招,天空中二人速度极快,每每移动带起一串虚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人难以分辨。战火燃起,再难停歇。但魅月修为不济,破绽渐露,最终,被白子画一剑贯穿魅月胸口,两个身影再次分开。喉间一阵腥甜,努力压下,胸口鲜血晕染,因魅月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来。白子画脸色有些苍白,但身上没什么伤口。白子画终还是有些不忍,“你还不悔改?”魅月脸上越发邪魅狰狞,答非所问:“白子画我果然还是比不过你,但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一切还没结束。”身形忽然向下快速坠去,白子画紧随而去,以为他要遁逃。没想到魅月落到一半突然停下,脚下是两军交战的战场。那里的神族和妖魔正打得如火如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自己的首领。白子画眯起眸子,“你到底有什么诡计?”“哼。”魅月冷哼一声,“我说过,我要覆灭六界,不管今日能不能实现,我都得先毁了神界。”没了神,就再也没有可以阻止他的力量存在了,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将六界毁掉。白子画的眼眸冷如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一般,声音清冽如水,“妄想。”“是吗?”魅月手心向下,紫光闪烁,妖神之力疯狂注入地面,扩散开去,白子画长袖一挥,阻挡住妖力。魅月嘴角勾起,“晚了。”
地面忽然隆隆作响,一阵抖动,一个黑色的阵法自地下升起,神秘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上铭刻的咒文如水般自由流动着,浮动着嗜血的红光与妖异的紫光,这些咒文并不是神界的,而是魔界的。阵法面积大的惊人,一眼看去望不到边,似乎将整个战场包括在其中。更诡异的是,在阵法出现的那一刻,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像一幅被撕开的画一般,露出了红得喋血的夕阳,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就像忘川河边的彼岸花那般妖艳。仔细一看会发现着阵法中有许多的魂魄被困在其中,而这些魂魄的主人居然是前几十天叛出神界,投奔魅月的那些大臣极其家眷。白子画万年不变的脸上难得大惊失色,“这是……上古魔咒——诸神黄昏……”这个魔咒是上古时期一代魔君创造的,这位魔君企图毁掉神界,称霸六界,于是创造出了这个代价巨大但威力也巨大的阵法,但没想到,他过于追求强大以至这个阵法一旦触发就会毁天灭地,六界要是没了,他还如何称霸?于是他只能放弃这个阵法,但此阵被后人记载于书中。而那本书此时正在长留书房的密室中,只有历代天帝才知道此阵的存在。诸神黄昏,想要使用首先需以神的血肉及魂魄为引画阵,再血祭千万修为较高的妖魔,才可以触发。“很吃惊吗?没想到你书房密室里的古籍可真多,都是禁术,偶尔进去过一次还真是赚了。这个阵法帮了我大忙,还让我知道了替换命格的方法。”白子画喃喃自语:“替换命格?”“对啊,你想知道为什么花千骨愿意替我承担罪名吗?”“为什么?”白子画脸色苍白如雪,他一直很想知道魅月到底用什么要挟的她,让她宁可背负罪名也要三缄其口,但现在他显然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了。魅月笑着说:“因为,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替我担罪名,我告诉她如何救你。”白子画的身体晃了晃,神情有些呆滞,心口处一阵另人窒息的痛。魅月抬手一挥,巨大的黑色阵法开始不停的旋转,咒文流动的速度加快。战场上的地面忽然就像一个黑洞,强大的吸引力将无数的战士卷入其中,血肉与魂魄都被捻的粉碎,不管是神是妖魔还是异兽,惨叫声连连,此起彼伏,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无数的士兵拼命的飞起想要离开,却无济于事,只是徒劳的挣扎。
“住手!”白子画手提横霜一道道剑气直攻向阵法,企图阻止它,“你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留?”但锋利的剑气还没碰到阵法就被一个无形的结界挡下,这结界坚固无比,根本破不开。这一小会儿功夫,战场上足有千万的士兵已经有一半被这个阵吞噬,速度极快。“没用的。此阵一开,谁也无法阻止。”魅月立在白子画对面,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漫不经心的说道:“再说留他们有什么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几条命而已。而且反正我是要毁灭六界的,到时候他们一样会死。”白子画看着他,眼中神色不明,“你知不知道,这个阵法只要没了发动的人就会自动失效?”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杀了魅月,这个阵法没人操控,自然会自动停止。“我当然知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怕。”魅月自信满满,挑衅道:“但我绝对可以在你杀死我之前,让这个阵法吞噬所有人,并且将它触发。”说话间,阵法又吞噬了几十万士兵。“是吗?”白子画不再与他废话,寒光四射的横霜剑直刺向魅月。魅月也早有准备,在白子画出手的同时,一手在半空中虚抓,隔空取物,一个白影向他飞来,正好挡在他前面,挡住了白子画的攻击路线。白子画一个杀招凝聚了他很多神力,直袭向魅月,想要一招取他性命,但当他看清那个挡在魅月面前的白影时,剑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神力反噬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挡在他和魅月之间的白影正是花千骨,不,应该说是她的身躯,白子画可以感觉出这个躯体就是他自己凝成、封入极寒之地的那具。只是此时这个躯体,跪坐在专用来困神的困神笼中,容颜未变,但一头紫色的长发铺散在肩头,如一匹有生命的绸缎,无风自动,美丽而神秘。“你……”白子画脸上有怒气显现,杀气更重几分。魅月打断他的话,“先别生气,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什么意思?
白子画冷冷的看着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困神笼,忽然眸中一片错愕,“小骨?”只见跪坐的花千骨居然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也是紫色的,瑰丽如紫罗兰,波光涟滟,明眸善睐,神色与以前一般无二。紫眸朦胧着一层雾气像是刚睡醒一般,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在看到白子画时也有些错愕的睁大双眼,“师父?”再迷茫的看看自己,疑惑的嘟囔道:“我不是魂飞魄散了吗?”白子画凝眉,有些发愣。魅月眉宇间全是得意,他要的效果达到了,花千骨真的是牵制白子画的最佳筹码。看向阵里,还剩下几十万个活口,马上,阵法就要被触发,到时候,白子画也无法阻止了。不过,花千骨似乎并没有那么顺他的意,她魂魄刚刚被修复,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能转转头就算不错了,魅月站在她背后,她自然看不见,但她却看到了地面的阵法,秀眉一拧,“师父,这是什么?”白子画向地面一看脸色大变,现在还剩十万多人了,马上就要全被吞噬了。横霜剑挥出,想要绕过花千骨刺向魅月。“坏事!”魅月冷哼一声,一掌将困神笼拍出,不让它再挡道。手中噬魂刃紫光大放,阵法中无数黑色的怨气狂涌而至,弯刀上已经笼罩了一层嗜血的红光,举过头顶,一刀劈下正好对上白子画挥来的横霜剑。“嘭”的一声巨响,光华爆起,地动山摇,无数的景物被震碎,两个人影各退十几丈,好不容易于空中稳住身形。花千骨一下子撞在困神笼的结界上,疼的呲牙咧嘴。努力撑起身子对着不远处的白子画喊道:“师父没事吧?”虽然她已经用尽全力在喊,但声音依旧小的可怜。白子画嘴角溢出血,一滴一滴落在白袍之上,如冬雪中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师父!”花千骨的手抵着结界,却无力破开,手指一寸寸紧扣,指节青白,脆弱的指甲断裂,血顺着结界滑落。白子画眸色冰冷,果断的将手中的横霜剑掷了出去,目标就是刚刚站稳的魅月。“噗嗤”一声,鲜血飞溅,魅月万万没想到白子画居然还有力气杀他,抬起手想拔下正刺入心脏的横霜剑,妖力四溢,白子画的神力侵入心脉,再也没有力气抬手。与此同时,另一声巨响自阵中发出,最后一个生命死去,阵法开启,白子画终还是晚了一步。魅月用尽力气扬起笑容,“呵,白子画你还是失败了。诸神黄昏降,六界万物亡。”阵上的黑色咒文诡异的扭曲,与紫光红光,交错缠绕。喋血妖艳的残阳亦跟着扭曲,变幻成了满布星辰的夜空,命星的光芒柔和而耀眼。阵法中央突然鼓起,所有的黑色符文都向那里涌去,化成黑色的光柱直冲向天空。白子画并不理会魅月,神色坚定,伸手结印,强大的神力击向黑色光柱,两股力量相撞,白子画的神力虽强,但还是相当于螳臂当车。黑气竟沿着白子画的神力逆流,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一眨眼,黑气已经缠上了白子画,其中所带的戾气与煞气瞬间将他的皮肤割破,侵入体内,血晕染开来,一眼看去,白袍上好像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彼岸花。
黑气直冲入天空,刹那间,深蓝色的夜空被浓重的黑色取代。一颗颗命星被黑色包裹,逐渐失去光彩,在空中划过一条条亮色的弧线,美丽而短暂,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弹指间便被吞没,光芒泯灭,永恒寂灭。身在神界的各族之人无不表情狰狞痛苦,身体在哀嚎中随着命星的陨落支离破碎,化作细碎的尘埃,随风散去,真正的灰飞烟灭。但花千骨无暇再去顾忌那些陨落的命星,她的眼一直紧盯着白子画立在半空的身影,看着衣袍上血红的花朵不断绽放,竭尽凄美与苍凉,不知何时她已然不会哭泣,最终,那个她仰望多年从未倒下过的身影,那个保护她多年从未改变过的身影,那个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倒下的身影,终于还是坚持不住缓缓向后倒去,跌向脚下满是战士鲜血的土地上。那一刻,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白子画的身影映在她紫色的眸中,心像被人生生剜去一般,痛到没有知觉,痛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师父!”陨落的星辰照亮白子画微微黯淡的双眸,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侧头看向她,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如当年她混沌初开时,看到的那样。“不!”花千骨双手紧紧握拳,断裂的指甲扎进掌心,鲜血淋漓。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身体不再虚弱无力,结界的阻碍似乎也消失了,所有的束缚都离开了她。不知如何来到白子画身边,伸手抱住他下坠的身体,紧紧的,两人一起落在了满是血的红色土地上。花千骨紧紧的抱着白子画,不愿松开,无意间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看到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震惊,“没想到,你居然是……”
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是什么?”花千骨睁着一双明眸看着他,想要知道答案。“没什么。”白子画忽然抱紧了她,冰凉的唇覆上了她的,辗转反侧。唇上的麻酥感让花千骨愣住了。师、师父在吻她?白子画的眸中带着一丝笑意,离开她的唇,轻笑道:“小骨,这时候你都能分神。”“啊?”花千骨呆呆的看着白子画,声音平直没有起伏,看起来傻傻的很可爱。为等她反省过来,白子画又吻上她,柔软的舌优雅的入侵到她的口中,流连她口腔的每一处,似想要留下属于他的气息。霸道而不失温柔,逼迫着她回应自己,一颗丹药送入她的口中,花千骨顺势咽下,忽然睁大了眼眸。她的修为居然全回来了!“师父,这……”白子画的的食指轻轻抵住她的唇瓣,让她不要出声,看着身后的阵法,黑气还在向天空涌去,“咔啦咔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抬头一看只见天空已经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以黑气注入的地方为中心破开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向外扩散开去。无数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地面立刻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坑,沟壑纵横,真正的天崩地裂。山林燃起熊熊大火,洪水淹没大地,六界生灵涂炭。默然叹气,如今他也无力回天了。以他现在的实力,最后能做的事就是封印妖神,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六界大难将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神界将灭,已成定数。”女娲侍魂的预言成真,现在神界已灭,六界也在面临着大劫。“小骨,好好活下去。”白子画平静的说道。花千骨拼命的摇头,几万年的相处,经历了那么多,她了解他,也自然明白了他的决定。“不,师父,我和你一起面对,我绝不允许你的一生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白子画仰望天穹,那里命星依旧在陨落,拖着美丽的光芒,华丽的走向寂灭。“六界制衡,自有其法。”魅月将近千万实力最强的妖魔和异兽血祭了诸神黄昏的阵法,而神界也覆灭了,如此,六界又一次平衡了。原来这就是六界制衡。伸手一推,花千骨被一股力量束缚着飞出去,离他越来越远。“师父,不可以!”花千骨无力的伸出手,却再也没法阻止。白子画一挥袖,墟鼎中存放的神器一一飞出,悬浮在空中,一共十六件。薄唇翕动,“我以神之名,请求天地给予我力量,献祭吾之神身,以十六件神器为载体,封印妖神魅月。”
光芒闪烁,把僵立着的魅月包围其中。魅月抬起头,嘴角依旧笑得邪魅,“白子画,不要以为你封印了我一切就结束了,这只不过是个新的开始。”身体消失,连同法力一起化作十六道紫光,分别注入天空中悬浮的十六件神器中。魅月被封印,白子画眼眸半眯,身体也开始瓦解,发出柔和的光芒,化作千万片碎片,随风消散。最后看向花千骨,目光柔和,流连不舍。花千骨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不!”花千骨从床榻上一下坐了来,头痛欲裂。揉了揉额角,该死的,怎么又梦到神界的事了?
“不!”花千骨从床榻上一下坐了来,头痛欲裂。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阵法?这里是客栈。揉了揉额角,该死的,怎么又梦到神界的事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按照东方和师父的说法,她是最后一个神,那就是应该是她用血肉修复的六界,可是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关于神界的记忆,就停止在了师父封印魅月之后死去的那一刻,之后的事情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思绪百转千回,却仍不得其解。神界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噩梦,现在心脏还在紧张的碰碰直跳,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醒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听着感觉很舒服。抬头,看到白子画正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个托盘。走到桌边将托盘中的碗筷碟子放在桌上,摆好。明明那么普通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优雅。花千骨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忽然觉得很不真实,仿佛随时都要羽化而去,就像回忆中的那般,一点点破碎,一点点消失……白子画转过身,发现花千骨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有些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她的额角有些细密的汗水,有些发丝也贴在脸上,脸色也有些苍白。“怎么了?”白子画走到床榻边,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花千骨愣愣的看着他,见他伸出手来,不知怎的忽然身体向后一仰。白子画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尴尬,皱眉看向她,再次问道:“小骨,怎么了?”花千骨没有回答他,只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害怕惊扰到他,轻轻放在他的脸上,她的手心里有些冷汗,感觉有些潮湿。“是真的,不是梦。”花千骨轻声呢喃道。忽然跪坐起来抱住了他,动作很快,快到白子画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禁愣住了。深吸口气,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桃花香,手臂又紧了紧。白子画反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柔和,“做噩梦了?”
“嗯。”花千骨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松开手,吐了吐舌,脸颊上出现了两团朝霞般的红晕,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白子画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慰道:“没事了不过是梦。”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起来吃点东西吧。”花千骨听话的坐下,拿起筷子吃饭,白子画坐在她身边,偶尔会给她夹些菜。吃了一小碗饭,花千骨便放下筷子。白子画忽然道:“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花千骨抬头看他,“什么好消息?”“桑子离昨晚发现了狍鸮的踪迹,还确定了它的具体位置。”花千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迫不及待的问道:“在哪里?”“昆仑山。”“那还等什么?快叫上桑子离,我们马上就出发。”花千骨一下子站了起来,拉起白子画就向外走。白子画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这么急性子,但口中却宠溺的答道:“好,听你的。”昆仑山山脉,绵延千里,面积广阔,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很是神奇。一边是湖水粼粼,碧绿如染,沉鳞竞跃,飞鸟云集,如人间仙境。群仙宴也是每年在此举办。另一边却是云雾缭绕,鹅毛大雪飘舞飞扬,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刺骨冰冷。大雪之中,一个身影由远及近缓缓清晰,黑色的斗篷包裹着窈窕的身躯,风扬起的衣角飒飒作响,口中哈出的白气随风飘走。兜帽下的红唇轻抿,抬脚向里走去,渐渐没入风雪之中。
一路向山脉深处走去,雪越下越大,每走一步腿都要陷下去很深,费力的将腿拔出,向远处看去,冰雪就像龙的爪牙一层层向里延伸,仿佛永远都不会走到尽头。该死的,这究竟是什么破任务?昆仑山怎么这么冷?狍鸮居然待在这种地方。寒气一丝丝渗入骨髓,冻得人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牙也一直在打架,幸好她穿了个斗篷,脸有兜帽遮着,不然非得吹她一脸雪渣子。又走了一会儿,柳眉上已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红唇也被冻得失了血色。在经过一个又一个山洞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狍鸮藏身的地方。在洞口站了一会儿,有些紧张害怕,毕竟狍鸮是上古异兽,法力绝对不低。犹豫了片刻,光芒一闪,隐在斗篷下的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刃上泛着盈盈的紫光,一看就是涂过毒的。将兜帽向下拉了拉,向着洞穴深处走去。昆仑山外,白子画三个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到了这里,从云层之上俯瞰整个昆仑山脉。花千骨笑了笑,明眸有些迷离,回忆之色渐露。前世,她也只来过这里三次。第一次,她衣衫褴褛,他白袍胜雪,一年之约,一生劫难。第二次,她娇憨可爱,他超凡脱俗,一杯忘忧,一梦三生。第三次,她容颜尽毁,他出尘如旧,一剑穿心,一夕陌路。闭上眼,无数的记忆在脑中回放,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有些骨感,不算太温暖,但是却能让她倍感安全,睁开双眼,回头看去,白子画站在身后,目光柔和,“一切都过去了。”花千骨回以笑颜,“嗯,我知道。”过去不必再留恋,未来才是最重要的。用微观查看昆仑山寒冷的那一边,很快便发现了狍鸮藏身的洞穴。当然还有另一个气息,有些熟悉,花千骨勾唇轻笑,看来又要遇到故人了,而且某个人终于不用成天忧心了。白子画自然也感觉到了,但他却轻蹙着眉,狍鸮的实力怎样他根本感觉不到,也就是说狍鸮比他强了太多。“放心吧。”花千骨轻拍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向着远处因为跟不上他们而离他们很远的桑子离喊道:“桑子兄,狍鸮的洞穴有两个出口,你去其中一个,我们去另一个。”告诉了他其中一个洞口的位置,叮嘱道:“只需在那里守着便好,千万别进去。”虽然桑子离可以驭兽,但万一出什么意外,等霓漫天想起来,自己可没法赔她个会驭兽的准相公。桑子离当然不知道花千骨心里的想法,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御风向洞口的位置飞去。白子画和花千骨也向另一个洞口飞去。
洞穴内,十分阴暗,但越往深处洞穴越宽敞,四周的冰墙晶莹剔透,也坚硬无比,平滑的就像一面镜子,可以映照出人影。摘下兜帽,看着冰上映出的人,未变的相貌,只是眉心处的印记变成了黑色的堕仙印,诡异邪魅。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花千骨,因为她恨花千骨,所以她才会变成堕仙。可是……为什么要狠她?冰中映出的双眼有些迷茫。因为,她夺走了原是自己的师父,她的孩子夺走了原是自己的爱人。爱人?真的是爱么?当落十一的弟子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开心。曾经在蓬莱时,她从没过爱任何人,只是到了长留听到十一师兄这个名字时感到了眷顾与依恋,于是她便觉得这大概是爱。于是,她疯狂的修炼,甚至在仙界大会之前求父母,通过不光明的手段赢得比赛。只为了,证明她的实力。可是,时间越长她却越觉得迷茫与疑惑。未等她再继续思考下去,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咆哮,隐约有点像婴儿的哭声。她被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匕首差点没掉到地上。
极低的声音传来,带着提防,声线怪异,听起来很不舒服,“谁?”她急忙戴好兜帽,向里边喊道:“我是神尊派来的人。”洞穴深处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诡异的声音响起,像是骨头在扭曲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半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与之前的怪异声音完全不同。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向前走了一会儿,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和血的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强忍着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终于走了进去,发现这洞穴深处居然是个级宽敞的空间,就像是个小广场。原本洞穴里的晶莹剔透的冰墙很美,如水晶一般,美得就像深海的珍珠,美得就像天上的星辰。但这深处的样子却级煞风景——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就像恶魔伸出的爪牙,顺着墙壁一道道淌下、冰冻、凝固。触目惊心。墙角堆着森森的白骨,看那骨骼的尺寸和旁边的头颅就知道这是人的,上面还有些未吃干净的碎肉,因为这里冰寒十足所以并没有腐烂。离她大概有五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魁梧的大汉,面相狰狞可怖,右眼微凸,左眼明显看不到东西,泛着白色,明显一道陈旧的伤疤斜着从额头划过左眼与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脸的下方。身上脏兮兮的,衣衫破烂,上面可以看到一块块或黑或深褐色的污渍,应该是不知干涸多久的血迹,没有衣物遮盖而裸露着的皮肤上有着一道道交错纵横的伤疤。看着他打扮,一想就知道这里的腥臭味是从狍鸮的身上发出的。斗篷下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紧,冷汗从额角渗出,狍鸮的样子太过恐怖,而且实力很强,虽说比她前两日在蛮荒看到的九婴实力要差很多,但估计也只有神的力量能将狍鸮杀死。幸好她身上有魅月给她的妖神之力,不然就算她再修炼几千年,也没法杀了它。尽管如此,还是大意不得,必须得一击致命,不然后患无穷,死得可能就不是狍鸮而是她自己了。“神尊派你来找我有何事?”狍鸮明显有些不耐烦。他是最烦别人打搅他休息的,要不是这人身上有妖神的气息,他才不会让她活着进来。“神尊派我来,是为了通知你,注意安全,有人会前来斩杀你。那人实力很强,你千万要小心。”她把早就编造好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还有,神尊让我将一些妖神之力送给你,好让你有自保的力量。”“妖神之力?”狍鸮原本铜铃大的右眼睁得更圆了,让人感觉马上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贪婪之色尽露,也不再防备,“快过来,把妖神之力渡给我。”
果然上钩了。兜帽下的红唇轻勾,举步向狍鸮走去,同时手中的匕首紫光更亮,已做好了准备,但手心却因紧张泌出汗水。近了,更近了。在离狍鸮还有不到三丈远的时候,狍鸮突然满脸戒备与恐惧的看向她的身后,杀气一下子在整个广场中蔓延。怎么了?难道自己暴露了?她心中一紧,正想飞快冲上去给狍鸮一刀时,肩上突然多出一只手,吓得她手中的匕首“哐当”一下就掉在了地上。那只手纤长白皙,是个女子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不知怎的阻止了她正要向前冲去的身体。同时清脆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霓漫天,好久不见。”霓漫天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这个声音……猛然转身,同时运起妖神之力一掌挥去,狠辣决绝,毫不留情,但那人只是轻飘飘的一跃,就躲过了霓漫天几乎用尽全力的一掌。霓漫天看着离她有一丈远的人,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肤若凝脂,白衣蹁跹,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足以让天地失色,不正是刚刚赶来的花千骨。不由得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子当然是白子画,一身白袍如雪,眉目如画,和花千骨站在一起,男子清雅俊美,女子倾国倾城,唯一让人想起一个词就是:天生一对。霓漫天心中涌起深深的妒忌,咬牙切齿道:“花千骨,怎么是你?”花千骨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狍鸮不管她们在说什么,脸色惨白,化成原形,成了一个体型巨大怪物,人面羊身,牙齿像虎的牙那般锋利,但奇怪的是它的眼睛却张在腋窝下,口中是腥臭的唾液,正一滴滴落在地上。转身想朝另一个出口的方向奔去,只听“噌”“噌”两声,两道银芒闪电般飞到狍鸮面前,横霜剑和断念剑无人驭使却有灵性的挡住了它的去路,狍鸮左冲右撞想要逃出去,但两把剑在它的周围来回飞舞,留下一道道伤口。白子画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白骨上,眼中突然变得怜悯和慈悲。而霓漫天那里却不由分说,已经运起妖神之力袭向花千骨。花千骨一直躲避却并不还手,面色平静,突然开口却是石破天惊:“霓羽天,桑子离一直在等你。”霓漫天如遭雷击,像被点穴了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的迷茫与疑惑,口中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桑子离……桑子离……是……谁?”“是你的十一师兄。”花千骨站在她对面平静的说道。霓漫天眼睛突然睁大,抱着脑袋似十分痛苦,喃喃念叨着:“十一师兄……十一师兄……”突然,一个紫色的身影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霓漫天,“羽天!”花千骨和白子画似乎早已料到桑子离感觉到霓漫天的气息后会冲进来,都没有太意外,只是两人都死死的盯着霓漫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霓漫天目光迷离的看着抱着自己的桑子离,手扶上他脸上的面具,微微一用力,面具就摘了下来,看着那张刚毅的面孔,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张了张口,眼中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十一师兄……离……离……”“是我,羽天,我是桑子离。”霓漫天眉心处的堕仙印上诡异的重叠出另一个黑色的纹路,一股黑气从纹路中渗出,纹路消失,黑气落在地面变成了一个全身漆黑,无头无脸的怪物。那是,三千妖杀的怨气。霓漫天的眼眸终于清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桑子离,话语也变得十分欣喜:“离,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桑子离紧紧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满心房,“羽天,你终于回来了!”这两人在这里深情相向,但白子画和花千骨就不那么轻松了。在怨气离开霓漫天的同一时刻,一直被困的狍鸮忽然仰天长吼一声,横霜与断念居然被生生震开些许,狍鸮抓住这个缝隙风一般飞快冲出广场,向另一个洞口奔去。糟了!一旦它跑出去,外面的气候那么差,地形多变,再想找到它比登天还难。白子画一招手,横霜剑便回到了手中,正要向狍鸮追去,手忽然一紧,回头一看,原来是被花千骨拉住了。
花千骨摇摇头,“我来。”袖一扬,断念回到手中,“师父,那个怪物交给你了。”“万事小心!”白子画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叮嘱了一番。“嗯。”一个字刚落下就没了人影。白子画转身两三剑就解决掉了怨气,对着霓羽天和桑子离说道:“走吧!”头也不回地飞速向狍鸮逃去的洞口赶去。桑子离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抱着霓羽天也向那儿赶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霓漫天掉在地上的那把涂着妖毒的匕首,已然不见踪影。三人到达的时候花千骨正把狍鸮截在洞口,一人一兽正打得激烈。白子画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战圈,桑子离直接席地而坐,古琴出现在手中,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有了白子画和桑子离的辅助,狍鸮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利爪拍在剑脊上,火星四射,剑刃割在狍鸮的身上,离开鲜血淋漓。终于白子画一剑刺如狍鸮的腹中,狍鸮痛苦的吼叫一声,跌在不远处的地上。花千骨拦住正要上前的白子画,示意狍鸮还未死。自己却提着断念,一步步靠近倒在地上喘息的狍鸮。立在狍鸮不远处,花千骨睥睨着它,正想再补一剑杀了它。狍鸮突然扬起头颅,声音怪异沙哑:“花千骨,不要忘了,你是天煞孤星,你是妖孽,不管再转多少世,妖孽就是妖孽,只会祸害连累别人,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花千骨身子一颤,狍鸮的话将她内心中最无法直视的事实摆在了眼前。一时间愣住了。是啊,她是天煞孤星,永远改变不了。伏在地上的狍鸮忽然一抖,化成了人形,奋力将手中的那把匕首掷了出去,匕首上涂着妖毒,闪着紫色的幽光,犹如一把紫色的闪电,直向花千骨的心脏刺去。只要除掉了花千骨,杀了其他这三个人根本不在话下。花千骨还未回过神,白子画虽已察觉,已经来到了身后,但也将花千骨拨开了一些。“噗嗤”一声,匕首直接刺进了花千骨的左肩,力道之大,直接穿了个对穿,从后背露出一点匕首来。
痛觉将花千骨唤醒,看着左肩的匕首,妖毒顺着血脉迅速蔓延,又离心脉极近,只是一瞬间,毒便有一丝一缕侵入心脉。“嘶——”花千骨捂住心口,倒抽一口凉气,疼痛向她疯狂用来,身体微微摇晃,血晕染了整个肩头的衣物,竟然是紫色的,伸出右手果断的将匕首拔出,丢在地上。白子画急忙揽住她,点了肩膀周围各个穴道,止住血,“嘶啦”一声,花千骨左臂的袖子直接被扯掉,露出了肩膀,原本白皙的肩部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肿起,血管也有些凸出,紫色的纹路以匕首刺入的伤口向外伸展,诡异非常。花千骨紧皱着眉,紧咬的唇隐隐有些青紫,闭着眼,却疼的直冒冷汗,正在努力运起神力压制着体内的妖毒,防止继续扩散。白子画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因疼痛而不断颤抖,还有她声音微弱的话语:“师父……你们……快走,别、别管我,小心……狍鸮。”见他们没有反应,只能伸手努力推开白子画,“别管我!”狍鸮依旧是人形,丑陋的脸上满是得意,看他们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几个濒死的人,“今天谁都别想走了。就留下来当我的食物吧。”白子画一言不发,脱下外袍披在花千骨身上,将她抱起放在墙角。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日他身中断肠蛊虫,被旷野天等一干妖魔包围,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一切。
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呢?原本清冷的眸此时更加深沉,如海一般,低头在花千骨耳边一字一字轻声说着,如同对爱人深情的告白:“小骨,这次我会保护你的,一定。”“师父,别……别,快走……”花千骨未睁开眼,额上却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白子画站起身,看着站在对面的狍鸮,眼眸越来越深邃,没有任何表情,眉宇间隐隐的杀气与戾气,为他平添了一分邪魅。狍鸮一惊,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无比恐惧,那种强烈的惧意催促着他逃走。洞口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飞快转身,连原形都不顾现出,就向着那里跑去。白子画站在原地,优雅地抬起手臂,手轻轻一扬,洞口处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咚”的一声闷响,狍鸮狠狠地撞在屏障上,连周围的冰墙都颤了几颤,但屏障却纹丝不动。狍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形的阻挡,震惊地回头,白子画一步步不紧不慢的向他走来,王者的霸气与傲气扑面而来,高贵威严,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还有……冰冷的杀气,如决堤的洪水般排山倒海而来,那种无形压迫将流动的血脉冻结。那是狍鸮一生都未曾感受过的,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狍鸮疯狂地攻击着屏障,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屏障都没有被撼动分毫。白子画唇角微微勾起,口中说出的话冷得能掉出冰渣,“不自量力。”手却一挥,屏障突然消失,狍鸮猝不及防一下在扑到了洞外。地面开始震动,狂暴而巨大的暴风雪毫无征兆的拔地而起,卷着狍鸮人形的魁梧身躯疯狂旋转挤压,不断的撞在四周的山壁上,“咯啦咯啦”的骨骼碎裂声和惨叫声不断响起,凄厉恐怖。终于,暴风雪停止,狍鸮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肢体呈常人无法做到的诡异角度洞穴内白色的身影骤然消失,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突然出现在了狍鸮面前。修长冰冷的手掐住狍鸮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狍鸮惊恐的看着白子画,注意到他眉心处有个淡金色的印记若隐若现,眼睛瞪得越发大,声音模糊,“你是……”白衣银发张狂飞扬,墨色眸中的神色比这昆仑山上的寒冰还要冷,惊为天人的容貌在狍鸮的眼中却如同死神,白子画的手指猝然用力,一些细碎的骨裂声轻飘飘地响起,没入呼啸的寒风中消失不见。“求……求你,饶了我……”狍鸮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仍嘶哑的哀求道。“饶了你?”白子画冷冷道:“为何要饶你?给我个理由。”狍鸮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窒息感让他原本狰狞的脸更加丑陋。语气残酷,却透着慈悲与怜悯,“当你杀死那些无辜生灵时,当你吃掉那些平民百姓时,他们也曾祈求过你,饶了他们,可你呢?”“更重要的是……”白子画侧头,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花千骨绝美的侧脸,冰冷的眉目漫过绝杀,“你伤了她。”声线散漫,语气寒凉,杀气四溢,“所以,你必须得死!”五指用力,法力灌输,“嘭”的一声,连血都没有,狍鸮的身体直接化成碎末,一个东西落入白子画手中,是狍鸮黑色的指甲。桑子离和霓羽天站在洞口看得目瞪口呆。白子画却仿佛刚刚回过神一般,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迷茫。他居然杀死了狍鸮。他是怎么杀死的?刚才的力量从何而来?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脑中。“噗”一声轻响,三人抬头一望,高耸的山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因刚才暴风雪的肆虐,早已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缝,雪体已经开始缓缓下滑。雪崩!白子画瞳孔猛缩如寒针,对着桑子离和霓羽天大吼:“快走!”冲进洞穴横抱起花千骨,冲了出去,在雪浪冲下山以前离开了这里。
文:天堂里的曼佗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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