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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的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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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泰戈尔

生如夏花

  

乌黑空洞的枪口抵在我的太阳穴。天空橘红色的火球被乌鸦分食,从爱琴海吹来的海风混进了鲑鱼的咸腥。

 下一秒,枪响了。

1

MAIMAI

  “既然撕裂了我的壁垒,那我只能成为特洛伊,向你进献被掠夺一空的木马。”

勃朗宁HP,杀手级别的手枪,装配9mm大威力子弹,穿透杀伤力皆属顶流。唯一的瑕疵是为了降低后坐枪身设计的很短,供弹坡斜陡,有较小几率会卡壳。

  枪闷声响了,是臭子儿。

  “是你?”

  我惊讶地向后看去,手持勃朗宁HP冲我开了一枪的女人是我的前任女友露西卡。

  我藏匿于广袤神秘的热带雨林中和一个不曾露面的敌人对狙了一整个上午。距离达一公里的狙击最考验杀手的耐性,如果不伏地等待时机将对手一击爆头毙命,那就意味着自身坐标先行暴露。下一枪,就是对手得意为你敲鸣的丧钟。

  露西卡果断地拆卸弹匣,弹出卡住的冰冷子弹,又把弹匣填装回去作势还要开枪。我敏捷地肘击她的小臂并侧头躲过呼啸而过的风,枪打偏了,子弹射进了一颗翠绿的橄榄树。

  “还打?”

  我低声咒骂,反抱肩把露西卡很有技巧地轻轻掼摔在地,右肘抵住她的手腕,左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老实点。”

  她却毫不客气地在我脸上抽还了一巴掌。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咬牙切齿,带有警告性地卡紧她的咽喉,压抑着怒气,“我接到的任务是杀死藏在雨林中的狙击手。你知道吗,露西卡,我可以杀了你?”

  她不用开口,漂亮的黑色眼睛像一盏幽暗中的琉璃灯,似乎会说话。

  不知道因为什么,我松了口气,露西卡脖子上的束缚也缓慢松开。她躺在平坦湿润的土地上,红色的五星甲虫振翅从她的脸前飞过,她很平静地问我:“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我叹了口气,回答:“八字不合。”

  “别对我撒谎。”

  “那就是星座,不合。你知道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她柔软的黑发像一潭水草,我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我和露西卡结识于一次任务。在嘈杂的夜场酒吧里,众目睽睽之下,她堂而皇之地夺走了我要带回给老板的钥匙。我冷静礼貌地说请小姐你立刻交还回来,看在你拥有被维纳斯亲吻过的美貌的份上,我考虑不杀你。而露西卡则神色轻蔑地把钥匙丢入了饱满半敞的胸口。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老板唯一的女儿。

  而现在,她无所顾虑地躺在热带雨林的地面上,嘴唇干裂的如涸辙之鲋。阳光斜射进树林,奇怪的是又蒙生了白雾,很明显地能观察到丁达尔效应,明亮的光柱如同沙漏中下坠的时间缝隙。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风流成性,在一次任务中你趁乱抚摸了萨拉白皙修长的大腿。”

  我摇头否认:“那只是我在帮她接骨。”

  露西卡一阵冷笑,继续说道:“那就是因为你在地中海的船上亲吻了瑞依。”

  “瑞依当时落了水,被我捞上了救生艇。”

  露西卡不依不饶:“你还在南非的一个小村子里,大半夜的和珍妮弗…”

  “珍妮弗已经死了。”我立刻反驳道,“请你尊重死者。”

  “你看,其实我也不记得具体原因。爱情的开端和结束都是不讲理由的。”

  “所以呢?”我扬起眉毛,扶着她坐起来。

露西卡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雨林深处引人注目地升起一道笔直而猛烈的焰火,像被迫挂在洁白风车上,孤立无援的一根稻草。

  虽然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异样的感觉强烈扎进我的心脏。

  “走,去看看。拉开枪栓,那里似乎有人。”我警惕地举起抢,拉着露西卡的胳膊,她却直接扣住了我的左手,离心脏很近的地方。一时之间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才真正是我自己的心跳频率。

  看迹象这里经历过一场爆炸,浓烟弥散后,成群的木马静悄悄出现在旷野,诡异的像栖伏在阴影中的一只只恶魔。我蹲下去,察觉大地在惊惧地颤抖。

  “嘘,别出声。”

  咚,咚,咚。

  密集的鼓点,越来越近。

  无数铁蹄踏动着灰尘飞扬的地面,整齐震耳的律动宛如阿瑞斯的战鼓。身穿金属盔甲的黑压压身影如恒河沙数,像一厚堵墙凶恶地奔袭而来。

  可怖的响声紧贴着耳朵,我和露西卡甚至看不清那些头盔底下是否属于人类,说不定是渡过冥河前来伐罪的英魂。他们狂热地高举长矛,标枪,嘴里呼出野兽般的嘶鸣,令人产生面对深渊时的晕眩胆寒。

  “这些是什么?食人族吗?”露西卡失色,苍白的手指指向远处曲折的海岸线。

  我看着怪物们疾雷般冲刺过来,当机立断,“不管是什么,快,我们先躲到木马下面去。”

  不出我所料,木马里面是空心的,竟然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刚躲进去,我能感受到马蹄粗蛮地践踏过地面,踢翻了木马。一瞬间头脚颠倒,巨大的噪声振聋发聩,我的耳膜像被刺穿了,伴随着剧痛渗透粘稠的血液。

  我和露西卡相拥着挤在黑暗的洞里,不知道等了多久,才从翻滚的木马中钻出来,而数万野蛮的兵马早已不见踪影。旷野的木马也仅仅剩下我们藏身的这一匹,揉了揉双眼,最后一匹木马也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只有一个人为挖掘的防空洞。   

  

2

MAIMAI

  “海市蜃楼是一种自然景观,地质上的热空气上升导致光的折射率变化,一处的景观会突然降临在另一处地方。譬如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沙漠中陡然看到的一汪湖泊,覆积在公路上但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外溢的油田。还有一种情况,时代久远的远古画面和片段,能量通过雷电等未知的方式储存在自然中,逾越了千年的时光,通过光的传播再次展现给人们。”

我解释给露西卡听,“所以那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而是千年前攻打特洛伊的希腊士兵。”

露西卡摘了一只成熟的柠檬,挤出几滴汁液到炙烤的乳鸽上,漫不经心地问:“特洛伊战争的起因是为了争夺一个名叫海伦的绝色女人吧?”

  我清理着手枪,难以认同:“为了一个女人不大会打十年战争,这恐怕是希腊国王侵略的借口。”

  “露西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我下意识地发问,但其实是我隐瞒了露西卡,许多年前我曾经见到过一次远古的画面,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央,每一粒沙子都惊人的滚烫。一个埃及女人痴情地端详着前方,目光期盼地伸出手臂。千年前,她的面前站着的可能是埃及国王,也可能是一具腐烂的木乃伊,无从考证。

  埃及女人干裂的嘴唇张动着,沉溺又痛苦地说:“我爱你。”

  这句爱语辗转了上千年,绕过群山起伏,穿越漫无边际的地中海,目睹岁月变迁,历遍物质更迭,最终升向天空,形成一位即将渴死的过路人眼前模糊的海市蜃楼。

  

3

MAIMAI

  “趁盛夏的纯粹光芒还未消失,戴好葡萄藤冠,喝着醇香的美酒,虔诚的撕碎并分食狄俄尼索斯。”

我和露西卡被大约三十个蒙面杀手包围了,他们手持清一色的乌兹冲锋枪,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潜入雨林的。

  “蹲下抱头,把你们的武器扔在地上。”

  赤膀的魁梧男人用英语命令道。

  乌兹冲锋枪属于军火,射速每秒16发。也就是说,如果不照他们的话做,我和露西卡会被打成十六孔的筛子。

  我眯起了双眼,判断局势后扔掉了手枪。而露西卡似乎不甘心轻易的受人钳制,她磨磨蹭蹭地下蹲,抬起手腕准备扔下勃朗宁。可我太了解露西卡了,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深谙她行事的个性。

  她在地面上矫捷侧滚,提枪点射魁梧男人的同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横跃挡到她的身前,大喊:“小心!”

 露西卡的枪法很准,三发子弹分别射穿了三个杀手的脑门。与此同时,数发9mm的子弹呼啸擦过我的肩膀,不真实的灼烧感吞噬了我。那一刻我清楚的认识到我依然爱着露西卡,甚至心甘情愿为她献出生命。多么可笑,很多爱侣都愿意在危难关头交付生命,可面对日常的口角争执谁也不肯退让原谅,往往打的头破血流。

  这就是丘比特之箭,最信任依赖和最怀疑猜忌的情感之间不可切断的纽带。

  我和露西卡应该是坐在一辆快要零散的面包车上,眼被黑布蒙着,但我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啜泣。

  “别哭了。”我的声音出奇的沙哑,“不要紧,快到了。”

  快到哪里了呢,事实上我也毫不知情。我甚至丧失了分辨时间流向的能力,这是在雨林枪战之后的第二天,还是在过去?我想起那个埃及女人和露西卡干裂的嘴唇,有亲吻她的冲动,我仿佛走在永无止境的彭罗斯阶梯上,每分每秒,都在兜圈子。

  命令职业杀手抓走我们的是一个混血老年男人,头顶斑秃,牙齿稀松脱落,面部表情凶残。我从心底希望我的晚年不至变成这种鬼样子。

  “你们都是叛徒。”秃头老男人用银制拐杖指指我,“你没有杀死潜伏在雨林中的狙击手,我告诉过你这人已经跟我作对很久了。你的任务失败了。”他阴毒的目光又投向露西卡,“而你,就是那个跟我作对的人。”

  “爸爸。”露西卡把衬衣的袖口上翻了一点,露出静脉管发青的手腕,翻了个很难看的白眼,“别再开玩笑了,我只是不想你再卖致幻剂了。做点卖橄榄油,柠檬干的生意不好吗?”

  没错,这个仿佛半截入土的老男人,就是我的老板,露西卡的父亲。他是中国和希腊两国的混血,雅典城里最大规模的致幻剂贩卖者。而我受雇于他,为他铲除对手,拿钱办事。

  老头古怪地笑了一下,皱折的脸扭曲的形状在炎热的夏天也让人遍体生寒。

  “我从不开玩笑。”老头颤巍巍地推了推黑色金属桌上的一只盒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这里是ug的致幻注射剂,怎么对叛徒处刑,决定权在于你。听好了游戏规则:你注射这支针管,可以带着露西卡一起走。或者你可以选择给她注射,你自己离开。破坏游戏规则的话,你们会葬身于狙击枪下。”

  “爸爸,”露西卡的声调里充满抗议,“ug的致幻剂有可能致死,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对致幻剂成瘾,产生大量幻觉,你要谋杀你的亲生女儿吗?”

  这是一个密闭的房间,接近房顶处开了几扇小窗户,黑漆漆的狙击枪口从窗户外威胁般伸了进来。我早已观察过地形,如果老板不改变想法,恐怕我们只能选择玩他的游戏,或者被乱抢打死。

  “孙老板,我们不能谈判一下吗?”我深呼了一口气。

  “不能,倒计时三分钟,选吧。”老头佝偻着背,交叉着双手,露出黄浊的牙齿。

  “30,29,28…”

  我和露西卡同时陷入了沉默,指尖又同时抓向装注射剂的盒子。

  做这种行当的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上,大都残忍嗜好杀戮,丧失人性,对至亲也能痛下杀手。我不能理解孙伟即将报废的大脑在盘算着什么,但看架势他绝对是认真的,我决不能让露西卡冒这个险。

  见鬼。

  “5,4,3…”姓孙的老头还在报数。

  “站着别动!”我对露西卡大吼。

  我飞踢盒子,迅速从桌子下的空隙钻过,在桌子的另一端恰好接到盒子。我没有一丝犹豫,拿起注射针头,卷起袖子,咬牙扎进了蓝青色的血管,冰凉的液体推进血液,再循环到心脏。我逐渐失焦的视线中,露西卡极度担忧的神情定格在了那里。

  房间门开了。

  我拉着露西卡盲目地狂奔,子弹噼里啪啦的落在身后,射穿大理石的地面。见鬼。孙伟绝对疯了,而我应该在雨林中就一枪打死露西卡,理想中的海滩别墅生活随着我不停的咒骂声支离破碎。

  我紧紧拉着露西卡,她的脚扭伤了,踉跄地跑着,反复在问我有没有事。我长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不用担心。注射的是一管凉水。”

  她如释重负,终于安静了许多。我把她推上一辆老式牧马人,自己半蹲在主驾驶,一拳砸向铁板,拨出方向盘里的两根电线对接,顿时火花溅射。起动机与蓄电池之间的电路接通,轰隆一声,气缸顺利地点火、喷油。

  我将油门踩到极限,飞速驶离了孙伟那幢疯癫的蓝白圆顶别墅。

  露西卡关切地盯着我,侧视镜里那眼神看得我发毛。

  “过量致幻剂会导致人感知紊乱,人格解体。曾经父亲的手下注射后,大脑像炸裂了一样,一个人仿佛分解成了三个人,恐惧而痛苦,甚至选择跳车跳窗。”

  我扶着方向盘,眼皮一抽搐:“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你跟你爸是一伙的吧?刚逃出来还接着恐吓我。”

  “我没有想到你会给自己注射。”露西卡看向车窗外。

  “换你对我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露西卡懒懒地说:“那可不一定,我要考虑一下。”

  “……”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比如,你爱我?”

  露西卡不讲情面地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否认:“男人总是靠不住的,你别忘了你在南非的一个小村子里和珍妮弗…啊!”

  车身撞到一块花岗石,漂流筏一般急转了个弯。方向盘突然千钧沉重,握在我手里愈发的力不从心。我的眼前铺满令人愉悦的色彩,手中握的再不是方向盘,而是露西卡美丽的头颅。我兴奋地大汗淋漓,可露西卡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我的脖颈。我剧烈地痉挛,感觉身体被人碾碎,牵扯,绞榨成一盘稀软的泥肉。大臂上的注射孔,放射出酥麻的电流,我颓废的青色血管扎入松弛无力的肌肉,整截胳膊更像是尸体的残肢。

  “你怎么了?振作点,说说话…”见鬼的露西卡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可我说不出来话了,我的心律已经完全失常。

  我一脚踩下刹车,大型越野车却插上了轻盈的双翼,飞跃悬崖,攀升到阿波罗金色的神殿。

  紧接着车子以弧线坠落下悬崖,我在失重感中念着露西卡的名字,闭上了眼。

4

MAIMAI

  一串叽里咕噜的奇异语言打断了我酣畅的睡眠,我记得我开车从悬崖上坠落,而眼前是神秘的国度,酷似印第安人的棕皮肤小哥似乎急不可耐要把手中沾满辣椒的扁平状豆制品推销给我。

  珍妮弗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腰:“你试着尝一块,看他会不会如愿以偿地离开。”

  毒辣的阳光烤烫了地面,云间拨开一线,逐渐扩张成东非大裂谷的模样。麦秸秆后聚集着插着棕榈叶,围着兽皮的野蛮人。我看了看珍妮弗,更加坚定这里是非洲的哪一个小部落。

  我不爱吃辣椒,于是撕了一小块边缘的,吞下去后我告诉珍妮弗:“这就是辣条。卫龙辣条不会都出口给非洲部落酋长了吧?”

  我给了小哥一颗珍珠作为报酬。

  珍妮弗的金发碧眼在这里尤其突兀,她扫视一圈后妩媚地笑道:“你吃了他们的食物,这下恐怕把他们都招来了。”

  脸上绘着油彩的野蛮人们三五成群好奇地凑过来,把我和珍妮弗围的密不透风。有的野蛮人要强塞给我一块熏肉,有的威风凛凛地给我耍弄着一块带着血水的腿骨,我作为一名职业杀手,竟然要窒息在大片的棕榈叶头饰中。

  我多么希望有位当地的文明人出来解围,直到我看见另一波野蛮人团团簇拥着露西卡与我背道而行。

  “露西卡!”我脱口而出她名字。

  露西卡头戴着一顶花藤编织的冠,回眸冲我眨了眨眼,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簇拥在她周围的野蛮人仿佛都是她的追求者,捶打着强健的胸脯吼叫示爱,此刻却齐刷刷地看向我。

  一排褐色的眼珠,饱含着骇人的敌意。

  珍妮弗拽着我拔腿就跑,边跑边大笑着说:“露西卡是他们的女神。你喊了她的名字,相当于对她的追求者们挑衅和示威。”

  “哦那,真是喜出望外啊。所以他们追上来会怎么样,决斗争夺我的女朋友作配偶吗?”我很质疑珍妮弗怎么还能幸灾乐祸地笑出来。不用回头,听那地震般的脚步声,我就知道那群野蛮人们像贪婪的猎豹一样紧追在我的身后。

  “不用那么紧张,虽然他们的确会找你决斗。”珍妮弗的长发不断扫过我的胸口,“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一场梦境,你和你的露西卡此刻正相处在夕阳下的校园中,互相依偎着读着一本希腊神话集,根据希腊谚语浮想联翩着绚丽的故事。”

  “谢谢你徒劳无功的安慰,不过我跟你一样从没进过雅典的任何一所学校。”我阴阳怪气地答复珍妮弗,奔跑中后衣领突然被无数只手揪起。

  我猛然回旋踢身后的野蛮人,借着一口余力手支撑在地面,横抡扫堂腿腾翻到空中,几个野蛮人应势倒地。可乌泱泱的野蛮人前仆后继地抡拳朝我的鼻梁砸来,他们吼叫着,仿佛一头头暴怒的野兽,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也绝不会撤退。

  那天我徒手放倒了三十五个野蛮人,最后力竭不省人事地摔倒在人海中,无数双坚硬的拳头伺机砸了下来。我感觉我的胸椎和腿骨应该是断裂了。

  珍妮弗把我送到医院中,我醒来时,大落地窗并没有安装窗帘,而我的肩胛骨和大腿都缠绕着绷带。我的目光刚接触到窗外,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紧绷戒备了起来。

  窗户上赫然趴着一个阴魂不散的野蛮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还是年龄大了,在地中海时我刚刚成年,同样是赤手空拳从五十二个持枪杀手的天罗地网中顺利逃脱。不过那时,美丽的露西卡开着一辆迈凯轮,在港口接应筋疲力尽的我,海风吹拂起她的黑发,如饮一杯珍藏的烈酒。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舒服与安逸。

  我跳下床,拔掉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准备拿玻璃输液瓶做武器。那个野蛮人推门冲进来,我警惕地抡起玻璃瓶,而他却嘴里乌哩呱啦的,举起双手出人意料地给我打了一通手势。

  我认出他是给我推销辣条的棕皮肤小哥。他点点自己的胸膛,又冲门外倒竖立拇指,眼睛露出凶狠的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是要帮助我对付露西卡狂热的追求者们。

  “你认识露西卡吗?”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在我的计划之外的。

  小哥摇摇头。

  医院的大落地窗在一瞬间被砸的粉碎,穷追不舍的野蛮人们蜂蛹而入,密集的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露西卡被五个野蛮人抬举在头顶,我起跳抓住高悬的白炽灯管,借用惯性荡起踢倒了一个可怜的野蛮人,于是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地。

  解救露西卡,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或许也是解救我的爱情。

  棕皮肤小哥怒吼一声,义无反顾地冲进野蛮人群,毫无章法地挥舞起拳头,不一会儿淹没在人群中。

  “珍妮弗。”我急切地大喊,“你在吗?救救露西卡,她快被挤昏迷了。”

  我的胸口隐隐作痛,熟悉的无力感包裹了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一群野蛮人把羔羊一般的露西卡粗鲁地按倒在地上,一拥而上把她撕成了碎片。

  我好像在地狱徘徊了很多次,途中遇到的每一块碎片都曾经是我的爱人。

  珍妮弗魔咒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如果野蛮人们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挑衅者,就会撕碎并分食他们的女神。女神以灵魂的形态永远存活于世。”

  野蛮人高呼着胜利的口号,把露西卡破碎的遗体围在中间,像在举行诡秘的宗教仪式。接着他们抽出露西卡的肠子,用锤子砸出白花花的骨髓,蘸着新鲜的血液品尝了露西卡的味道。

  “我在爱琴海退潮时等着你。”

  露西卡脱离身体的眼球动情地告诉我。

  

5

MAIMAI

  “多舌的艾科,早就泄露了爱情的秘密。付出的代价是只能重复最后一句话,从此化作山谷里的回声。”

  我一睁眼,又回到了熟悉的雨林。

 四周安静的像一切都未曾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到达不可挽回的田地。我浪迹在时间的孤旅,是站在忒修斯之船上缘木求鱼的掌舵者。

  我的大臂针刺般疼痛,我一想到露西卡破碎不堪的尸体,心中绝望到歇斯底里。

  可露西卡如梦幻般完好如初地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管空空如也的注射剂。我分不清那是又一管致幻剂还是普通镇静剂。

  露西卡再次拯救了我,从崩溃塌落的防线边缘。

  “太好了,露西卡,你没有事。我还以为…”我抱紧了露西卡,抚摸着她水藻一样的黑色长发,精神失常般喃喃念叨着。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虚惊一场更加令人喜悦。

  “对不起露西卡。我不会再像那次在南非一样了…我保证。我爱你。”

  露西卡沉默着不说话,而我知道此刻的爱琴海一定退潮了,我准备带着她悠闲地躺在质地细腻的白沙滩上。

  “你给我注射的是镇定剂吗?”我询问露西卡,可她依然静默无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露西卡。”

  露西卡垂下漂亮的睫毛,忽然仰头主动吻住了我。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我的怀里,仿佛对待一件不愿释手的稀世珍品。我们不是第一次接吻,但这个吻尤其温柔而绵长,我们攫取对方口腔中的空气,爱意是会心一笑,不需说出口的,我只知道此刻她沉浸在我的怀里,完整地属于我。

  我想起露西卡在枪林弹雨中寻找着我,跌入暴雨中的泥泞;绯红的夕阳下我擦拭着手枪,她翻动着书页,然后我们回头交换一个沾染情色的吻;蓝白的圆屋顶上,我们吹着从爱琴海飘来的海风,分享着露西卡制作的沙拉。海港风车缓慢地转动,像手表盘上的时针,而露西卡孤独地坐在风车下等待着什么。

  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迟疑着开口:“说句话,露西卡。”

  露西卡一把推开了我,推开了片刻的温存。她后退了好几步,我从她痛苦压抑的泪珠里窥探到了她试图隐藏的记忆。

  ……

  “所谓真正的爱情,是一种选择,也是遵从内心的判断。”孙伟看向露西卡的目光总掺杂着一种讳莫如深的邪恶欲望。

  “为什么,爸爸?”露西卡吃惊地看着孙伟。

  “你叫我爸爸,可我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孙伟的手指捻着雪茄,吞云吐雾,“我深爱你的母亲,可她跟别的男人生下了你。我发现的时候,果决地杀死了你的母亲。可你,越长大,身上越带着你母亲的影子。”

  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矛盾地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欲与憎恨。孙伟扳过露西卡的下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被露西卡一把推开。

  “别碰我!”露西卡尖叫着。

  孙伟扔掉烟蒂,把露西卡强按在桌子上,将一小块芯片塞入她的咽喉深处。

  “同频炸弹,捕捉到一定频率的声音超过1.秒就会爆炸。换算成中文音节,也就是说,你还可以对你的爱人说不超过四个字。就算你一直不说话,炸弹也会在一小时后自动引爆。”

  孙伟捏着露西卡的下巴,略带欣赏地看着她痛苦绝望的神情,语气竟然有些伤感。

  “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你的母亲都选择离开我。”

  

  露西卡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饱含眷恋地看着我,断线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滚落。我想制止她的动作,却发现在命运的安排之下,我根本无能为力。

  她挂着泪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对我伸出了手臂,清晰又坚定地对我说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一道笔直而猛烈的焰火,从露西卡的咽喉深处升起,蹿到千米高空,像被迫挂在洁白风车上,孤立无援的一根稻草。

  截止至今的人生中,我从没体验过如此的绝望。

  

6

MAIMAI

  “荒谬的自由,无用的反叛。西西弗斯年复一年,永无止境地把巨石推向山顶,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日记中断在这里。   

  我的精神快要失常,人格濒临解体。时空像被切成无数段的香肠,又按照随机的顺序拼接到一起,引发了难以想象的混乱。

  我深深了解露西卡的个性,她不会像刚才那样轻易地选择屈服于死亡。

  孙伟事实上又玩了一个游戏。两把手枪,只有一把里有一发子弹,他派人分别在雨林的两端处决我和露西卡。

  枪闷声响了,是臭子儿。

  我知道这款手枪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卡弹,迅速反肘重击孙伟手下的腹部,侧滚抢过手枪,重新扣动扳机。孙伟的手下大脑立刻炸开了花。

  而露西卡从雨林的那一端欢快地向我奔来,我轻松地想处决她的那把枪中没有子弹。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和露西卡永远地在一起了。

  我们重新拥抱在一起,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海誓山盟。我亲吻着露西卡的脸颊,坚定地告诉她:“我爱你,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露西卡扬起了眉毛,“哦?是吗?”

  露西卡掏出处决她的那把手枪,语调轻快地像在谈论天气:“你知道吗,两把手枪都是有子弹的,而我夺走了处决我的手枪,扼死了行刑者。也就是说,我的这把枪里,现在有一发子弹。”

  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一寸一寸爬到头发末梢。

  露西卡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把枪口对准我的脑门,很遗憾地说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爱情的骗子。你将如何证明,你会用一辈子来爱我?”

  我思考了很久,发现这个问题并没有容易解释的答案。

  

END

MAIMAI

  乌黑空洞的枪口抵在我的太阳穴。天空橘红色的火球被乌鸦分食,从爱琴海吹来的海风混进了鲑鱼的咸腥。

  下一秒,枪响了。

褚谚

擅长奇幻,悬疑类文章。

最喜欢的作家是魔幻主义者马尔克斯。

作者寄语

文章灵感: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战争》,《酒神狄俄尼索斯》,《回声》,《西西弗斯》四个篇章的故事。灵感同时也来源于自身的一段情感经历,把这段情感放在了一段奇幻又错落的时空中。最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时间究竟是单向流动的,还是循环往复的。

我是

人间

滚烫

  

写留言

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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