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人物
无声翻盘
麦子
文
祁十一
编辑
西脑包花
▲主播/夏忆,配乐/JINBAO《おやすみ,東京》、情桑《致,孤勇如你》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麦子好像又回到了年的夏天。第一次来上海,同样的夏日,同样的徐汇,站在大马路上,听到汽车来来往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梧桐树上蝉鸣阵阵。
这是久违的有声世界啊!
竖起耳朵,更多声音传了进来。刹车声,电动车在身后“嘀嘀”鸣响,自行车开锁“啪嗒”一声,甚至是自己在手机上打字的声音,终于都听见了。
她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亲近的人。消息一条条涌了进来,“哭了”是人们说得最多的话。
麦子那天很晚才睡。她和在老家的妈妈发语音,妈妈不相信她听懂了,唱了一首歌,问她,唱的是什么。她答对了,妈妈在家里高兴地又蹦又跳。
从27岁那年因感冒和过度劳累,左耳突然失聪,再到两年后右耳也听不见,麦子在无声世界里生活了漫长时间。
这五年里,为了筹集做人工耳蜗手术的30万手术费,她从一个独自漂在上海、月薪的财务工作者,变成了起早摸黑、不停做兼职的人。到现在,她已经成为一个月入5万的自由职业者。
▲成为自由职业者后,麦子开始旅行办公,各地的图书馆、咖啡馆、书店都是她办公的地方。
她也没想到,双耳失聪的一年半后,便攒够了30万。
恢复听力的那个夜晚,她的一句话,让人深为触动。她说:“我花了5年时间,日日夜夜都要努力,才能做一个普通人。有时候,你的缺陷,就是你永生的动力。”
这就是给人以力量的麦子啊。
▲自由职业的麦子在西塘。当时是淡季,房价特别便宜,她每天工作,完了出去晒太阳。
01.
麦子的人生,好像拿到了一个很艰难的剧本。在双耳失聪之前,她就品尝了很多人所未曾有过的艰辛和苦涩。
8岁到30岁,她送走了家庭5人合影照片上的3个人。8岁,父亲肾功能衰竭,在夏天去世了,从此再没有人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说出“我想要”。她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要说“我不用”。
21岁,外公去世,走前让舅舅转告在外地实习的她,他已经留了一笔钱帮麦子母亲缴纳余下的养老保险。接到舅舅电话,麦子在办公桌上哭得狼狈不堪。这位早上5点起来给自己做早餐,送她上学,疼爱了她20年的老人走了,在离开前还想着让她不再有任何家庭负担。
29岁,外婆去世,终年97岁,无疾而终。
也是那一年,麦子被命运选中,成为那30%没有治愈好的突发性耳聋患者。她的工作、感情,在一线城市立足的本领,全都要保不住了。她甚至没有钱买机票回家参加外婆的葬礼。
从那以后,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身体不好,更需要麦子的照顾。麦子后来彻底失聪,便是在照顾母亲手术时劳累过度所导致。
如此长大的麦子,很想被爱,渴望得到原生家庭所不曾完整给予的温暖,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个好伴侣,结婚生子。所以27岁那年,为了喜欢的人、为了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上海。
严酷的现实马上给了她一击。来到上海没多久,前任男友便打算离开了。这座城市太大、成本太高,想要立足太难。离开的前一天,她和他在一家小店吃饭,她边吃边掉眼泪。他很不耐烦,说:“明天我就不在上海了,这地方你也没本事呆,赶紧回老家吧。”
麦子的斗志,却在那一瞬间突然被击发出来了。本来她还觉得这个城市想留下不容易,却在被打击的那一刻突然有了骨气,决定留下来。多年后她发现,“不能被贬低、被小瞧”,是她作为一个女生最想要的尊重。
02.
做了多年财务的麦子,在上海找了一份财务工作,税前月薪。她曾规划过自己的职业路径:从普通财务做到财务总监,再去更大的公司和平台。
但梦很快就碎了。年的一个夜晚,结束工作的麦子很累,又有些感冒,吃了一点感冒药后就躺下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惊恐地发现,左耳听不见了。去医院检查,被诊断为突发性耳聋,与遗传和病理无关,是正常人在过度劳累下也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之后是漫长的治疗,她跑遍了上海、杭州、医院,听说哪里的耳鼻喉科好,便奔去检查,却毫无起色,只能依靠助听器生活。
直到年5月,她一边忙着企业年度所得税清缴汇算,承受着一年中工作压力极大的时刻,另一边还要操心母亲的白内障手术,精神状态极度紧崩。最终,在她请假回家照顾母亲的一周里,右耳也听不见了。
她的感受不再是恐慌,而是孤立无援。
给她做治疗的医生批评她不懂得爱护自己,“听力不稳定的情况下,怎么能过度劳累呢?”他说,“你为什么把人生搞得到处都是救火状态啊?先有自己,才有家人,自己都过得不好,哪有能力去照顾家人?”
她心里有万般滋味,却无法为自己辩解。身为独生女,母亲是她唯一的至亲,即便再苦再累,她也无法放下母亲不管啊。
失聪的代价和危机也是明显的,别说升职加薪了,公司不辞退就算仁慈。那四年,麦子的工资一分未涨,工作量还在不断增加。她觉得累,但若不做,就找不到工作了,听力障碍下就连接电话、面试都做不到,她只能忍。
▲失聪后的麦子,因为药物影响身体一度变胖。
艰难的时候,母亲发来消息说:回家吧,进福利厂,拿低保,也能过活。但她没有一丁点的动摇,从不考虑这条退路。小时候的隔壁邻居,一个同样耳聋的女人,茫然无助站在大街上哭的样子,永远刻在她心里。被丈夫和小孩嫌弃,只有老母亲帮衬,人生完全失去了活力与希望。麦子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留在大城市,她至少还能体面地活着。失聪5年,她没有感受到职场歧视,同事们都很耐心。平时去公共机构办事,告诉工作人员自己听不到,对方会写字、做手势,帮她把事情顺利办完。网购买东西、叫外卖,备注好“短信派送”,大多数人都会给她发短信通知。而在老家,人们通常是“看不见的”,依然会一直打电话。大城市的包容与尊重,是她坚持要留在一线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她唯一的希望,人工耳蜗手术,只能在大城市完成。这个手术进入国内仅仅21年,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医院做得比较好,会做手术的医生几个手指就能数完。
她想做手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唯一的目标,就是攒够30万手术钱。
03.
麦子开始了疯狂的挣钱和攒钱。每天下班后,别人可以在家躺平,她不行,还要找渠道、找方法去挣钱。
一切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比如帮人做